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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南东路路治所在的广州城,到了七月底已经接近一年最热的时候,由于地处岭南,面朝大洋,又有西江、郁水等汇聚于城下,气候湿润闷热、温暖多雨,令初次到这里的人很难适应。
数月之前刚刚新任本地主官的赵溍就是如此,照理来说,来这里的日子不算短了,可他仍然不愿意呆在房中,就连下人们为他充当人力风扇,他也觉得那风透着一股子热气。
因此,平时最爱呆的地方就是府内的一处水亭了,茶余饭后,躺在横亘于湖面的亭子间,自有一阵清凉之意,只有在这里看不到时时晃在头顶的大日头了,才能稍解他的郁闷心情。
谁都知道,整个岭南,两广之地,在前唐时还是发配充军的流放之所,到了宋室,也就是南渡之后才开始重视起来。特别是海贸逐渐昌盛之后,这里不再被视为畏途,可在赵溍的心里,自己就是被发配来的。
建康之战后,朝廷开始清算之前的错漏,包括数名政事堂相公在内的官员被贬、被流,最远的就在他的治下。几乎都是那次事件的参与者,可是在他看来,自己除了官身上大一些,,和那些流人没有什么区别。
前人苏轼被贬至惠州时曾做过一首诗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黄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
现在,传说中能让杨贵妃展颜一笑的荔枝就摆在他的手边,而他却看上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岭水争分路转迷,桄榔椰叶暗蛮溪。
愁冲毒雾逢蛇草,畏落沙虫避燕泥。
五月畲田收火米,三更津吏报潮鸡。
不堪肠断思乡处,红槿花中越鸟啼。”
此刻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前唐李德裕的一首诗,最后一句可谓写出了他的心声,地方再好又有什么用?远离朝堂,邸报送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之前的事了,他赵溍不曾老到要致仕的年龄,还有能力为国分忧呢。
“东家,东家。”
正眯缝着眼睛休憩,突然听到了几声呼唤,目前的这个幕僚是前任路臣留下来的,熟识当地民风民情,他初来乍到很需要这么一个领路人,于是就将他留下了。虽然没有之前的陈先生那么能干,总得来说还算是得力,一想起枉死的那个陈先生,赵溍现在还从心底里觉得可惜。
“何事?”
“回东家,府外有人递了帖子,说是东家的故人,想要求见,管家拿不定主意,就找到了某,你看......”
故人?这犄角旮旯的会有什么了不得的故人,多半又是像之前一样来打秋风的吧,现在他赵溍比不得以前殷实了,留下的那点财物还得要作打点之用呢,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情就烦躁起来。
“你看着办吧,若是确有难处,就让门房打发他几个子,本帅没有空见他。”
赵溍闭着眼睛摆了摆手说道,半晌没有听到退下的声音,他睁开眼一看,那个幕僚一脸发怔地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张帖子,似乎很是为难。
“此人什么来头,让你踌躇至此?”
“他本人倒也罢了,跟随其后的军士,个个一身甲衣,看着像是御营禁军的装束。”
幕僚一脸苦相,他也不想在东家休息的时候前来打扰,可无奈来人确实不一般,一个个鲜衣怒马、趾高气扬,根本不把守门的军士放在眼中,再不给个答复,只怕人家就要闯将进来了。
“御营?你是说他们从京师而来,一共多少人。”
“二十余骑,看模样奔波日久,应该是昼夜兼程赶来的。”
幕僚的话让赵溍心下一惊,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甲士,又是从京师来的,莫非出了大事,来查办什么人?他头一个就想到了自己,不会是东窗事发,要来秋后算帐吧,还没想出应该怎么办,就听到回廊那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赵帅,故人来访,何以慢待至此?”
人还没到,就传来一声长笑,一旁的幕僚心知不好,人家等不得已经自行闯进来了,不必说肯定是发生了大事。而再看看东家的神态,竟然是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拿在手里的细瓷盅子“咕噜咕噜”地滚了下来,在地上砸得粉碎,而他却惘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