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黄体仁话里总让人觉得“多送几匹山茧绸或许就会帮你”的感觉,只是柳鹏的下一句就让黄知府明白他不仅仅准备送几匹山茧绸那么简单,或者说明白人家为什么只送一匹山茧绸:“可是这些山茧丝是准备送到松江府去的,准备在上海县靠岸!”
黄体仁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松江府?”
“是的,送到松江府上海县,咱们登州府没有足够的织机,就是有织机也做不出好料子,还得送到松江府才行,只能先送到上海县,只有那里的织房才能吃得下这几千上万担山茧丝。”
黄体仁正是松江府名士,本籍上海县,黄家既然出过父子双进子,自然是松江府当下最顶级的名门,地方上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都会求到黄体仁这边,不管合理不合理,黄体仁耳根软又是一介书生,一定都会出面争取帮家乡人办了。
这个时空的人家乡观念很重,都讲究落叶归根,即使那些已经寄寓山东数代的徽州人,甚至已经连徽州话都说不好,一辈子也没回过一次徽州故里,仍然是把新安视作真正的故园。黄体仁虽然游宦在外,但是他最清楚自己的归宿准备回上海养老,因此也格外重视松江府与上海县的利益。
因此他当即追问道:“真是准备送到松江府吗?”
“原来是准备到苏州府去,但是松江府靠海更方便些,而且明府便是上海人,人地皆宜,所以我跟王老商量之后,觉得还是运到上海县为好!”
只要山蚕丝运到松江府,那松江府与上海县的织户就能绽放笑颜了,连同织房背后的本地名门也能开心起来。
这些年松江府与苏州府在丝业竞争上得非常激烈,苏州凭借规模优势完全碾压了松江府,上海的织户经常苦于无米下锅处于停业状况。
天下最好的生丝便是浙江的湖丝,杭州府、嘉兴府的生丝也是最顶尖最上乘的生丝,但是松江府明明与浙江只有咫尺之隔,浙江的生丝却因为苏州府出价更高而且给钱更痛快,除了一部分生丝留在本地加工之外,十有六七倒都送到苏州府去了,上海的织业同行经常苦于无米下锅被迫停业。
黄体仁前半辈子的岁月都在上海度过,名下也有十几张投献来的织机,自然知道稳定的生丝供应对于松江府的特殊意义,只是苏州府织业天下第一,织机天下最多而且出的料子也是最好的,自然能开得出更高的价格把浙江的生丝都拿走了,压得松江府的织造业一直喘不过气来。
只是王道一与柳鹏却送上了一份格外的重礼,一年要运几千担生丝到松江府去,那足够维持多少张织机了?黄体仁算学不好,一时间算不出明确的数目,但也知道那绝对是一个惊人的大数字,整个松山府的织造业有希望了。
虽然这山蚕丝比不得桑蚕丝,但终究是金贵至极的蚕丝,别说是几千担,就是几百担运到松江府去,都能解了松江府眼下的燃眉之急,对于松江府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虽然黄体仁自己未必能得多少好处,但是对于黄体仁来说,这个惊喜胜过给他送十匹、百匹山茧绸,至于衡王府与他的亲戚关系,怎么及得上德泽乡里的惊人功业。
他当即转变了说法:“万川老弟关爱乡里,这是莫大的事情,只是衡王府三五年内都不会到登州府来收丝了,恐怕还得麻烦万川老弟再作三五年,最好一直做下去!”
正所谓人亡政息,他是马上离任的人,即使这个月不离任,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也要离任,真正能影响到的也就是今年这一季收丝而已,但是他是真心真意想把登州的山蚕丝都运到松江府去。
黄体仁甚至觉得只收一季生丝实在是意犹未尽,而柳鹏当即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那就得请教一声,不知道是哪一位老爷接了黄明府的位置,我们早作准备,三五年之内应当不会发生什么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