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墨,陆斐一袭常服都是跨入墨王府,成了墨王府的坐上之宾,来的不仅有墨王,还有许久不见的宣王爷。
“以往是陆斐年轻气盛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宣王爷大人有大量,不予计较。”
陆斐手执一杯酒站起身对着宣王举起酒杯,态度谦卑。
宣王瞥了眼墨王,又看了眼陆斐,“陆大人哪里话,咱们之间哪有什么恩怨,陆大人也是依法办事,本王不会计较的。”
说着宣王同样举起酒盏,两人一饮而尽。
“既然喝了这杯酒,以往的恩恩怨怨就不计较了,来,都坐。”
墨王招呼着陆斐坐下,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墨王时不时对着宣王使了个眼色。
“家父身子不适,陆家的事日后就由陆斐来处理,既然来了陆斐给各位带了一份见面礼,以示诚意。”
说着陆斐看了眼墨王,又看了眼四周的侍卫,墨王一个眼神,众人退散只剩下三人。
“九王爷身边有个叶凛,此人医术高明,极擅长毒术,就是解徐州城疫病的那位。”
陆斐说着,眼中不掩悲痛,每说一个字就像是费劲了巨大的力气。
“实不相瞒,康家的事九王爷早就知情,也命陆斐一定要对康家绝不姑息,可谁想到康家就是无辜的呢。”
墨王听完眼中露出了一抹微笑,“康恒胆子小,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必然是个误会,这件事还要多谢陆大人英明神武还康家一个公道。”
“是陆斐份内之事,墨王爷不必客气,今日陆斐要说的也是关于九王爷的。”
陆斐说着沉默了一会。
两位王爷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对赵曦的事并不关心。
“九王爷早在十年前就中了毒,名唤醉生梦死,若无解药,一生无子。”
陆斐缓缓说着。
宣王惊讶的看着陆斐,“为何醉生梦死?”
“中醉生梦死的毒,一生不得行周公之礼,一旦破戒立即引发身体中的毒,五年之内必死无疑,若不破戒一辈子都不会复发,此毒无药可解,只能找到下毒的药引子,是制毒之人的心头血,服血三年,立即不药而愈。”
陆斐不动神色的说着,宣王有些诧异,“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毒,实在罕见。”
墨王却是笑了笑,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面上不显露半分。
“九王爷早就知晓自己中了醉生梦死,轻易不敢破戒,只是早在一年前廖家兄妹回京之日就已经破了戒,只是对外并不宣称,瞒得紧。”
话落,墨王惊讶的看着陆斐,“此话当真?”
“九王爷向来谨慎小心,对廖家颇为信赖,对廖家两兄妹毫无戒心,那日在廖家举办接风洗尘宴一时醉酒,九王爷和廖飘滢成了好事,此后九王爷便恼了廖家,一心要置廖家于死地。”
陆斐话落,宣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九王爷对廖家下狠手,击垮了廖家。”
“九王爷一直怀疑廖家背地里投靠了皇上,故意设计自己,如此才不信任了廖家,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个高门贵女会用这样的手段,廖家回京,太过别有用心了。”
一番话说的二人惊讶许久,宣王进京都早,对廖家的事略知一二,陆斐说的一样都没错。
墨王对醉生梦死元是了解的,只不过并不知晓赵曦中了毒,而且还破了戒,引发了身体里的毒,倒是有些意外。
“陆大人的诚意本王知道了,往后咱们都是自己人,陆大人心中所想,本王心中明白,陆家一心一意对待九王爷,到头来却被人捅了一刀子,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日九王爷上位,陆家绝无好下场。”
宣王说着撩起衣袖露出了胳膊上的伤痕,鞭子痕迹赫然醒目。
“下手太狠,就为了一个女人!”宣王现在想想还背脊发凉呢,差点就被赵曦活活打死了。
墨王忽然挑眉看了眼陆斐,似笑非笑,“九王爷身边有贵人相助,也不知此人是谁,外界都猜是华阳大长公主,陆大人以为呢?”
陆斐敛眉沉默了一会。
“九王爷为何会信任陆大人呢,据本王所知,陆大人和九王爷只是小时候见过几次,陆家在望城,九王爷常年在京都城,你们二人从未接触过,这可不像是九王爷的风格啊。”
宣王同样怀疑的看向了陆斐,语气随意,“陆大人不要误会,本王看见了陆大人的诚意,只是本王实在好奇这件事,陆大人可否解惑?”
陆斐低着头将手中的酒盏递到嘴边一饮而尽,许久才道,“因为是我告诉九王爷那位贵人是谁,九王爷没有理由不信任我。”
墨王眼眸微动,笑了笑,“那是先帝遗诏,陆大人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墨王爷,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王权富贵与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所求并不多。”
陆斐举起酒盏递入嘴边抿了小口,墨王爷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先帝在世对陆家防备极深,按理来说先帝不该留着陆家才是,偏偏这么多年陆家依旧完整无损的在望城,两位王爷不觉得奇怪吗?”
陆斐又道,“先帝虽然贬了陆家的权,别忘了是陆家当年力排众议举荐先帝,有些事只有陆家才能知道。”
两人越听越糊涂,墨王疑心更重,“这话怎么从未听你父亲提起过?”
“父亲并不知晓,是我独自一人发现了我祖父生前留下的遗物,才知晓这些事,华阳大长公主手中的兵权只是小部分,还有一大半在旁人手中,甚至陆家也有一小部分,前阵子华阳大长公主进京,陆家就动用过一次。”
陆斐话落,宣王和墨王两人脸色微变,一时摸不透陆斐的话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赵曦信任陆斐也就没有任何异议了。
“天色不早了,陆斐先走一步了。”陆斐站起身,对着二位拱手。
墨王点点头,“也好,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要吝啬开口。”
“多谢王爷。”
陆斐一走,墨王看了眼宣王,“你以为陆斐的话可信几分?”
宣王犹豫了一会才道,“能信七分,他说的话还需要好好查查,不过私底下赵曦的确很信任陆斐,将百鸟都给了陆斐,又派陆斐去了徐州城查案,还有醉生梦死这么重要的事也没瞒着,赵曦可不像是个好糊弄的。”
最重要的是陆斐提起了廖家,宣王基本上已经信任了陆斐的话,只是在墨王面前保留了三分。
“总之还是要小心谨慎,此人颇有几分手段,还有他那个父亲……。好一招反败为胜。”
墨王笑了笑,对陆赋刮目相看,要不是陆赋机灵,这会子墨王的麻烦事就大了。
“王叔,陆斐有两个妹妹还有一个关系十分亲密的表妹,便是之前被人夏侯随珠严惩的那位元氏二房嫡女,此女手段高明,聪慧异常,几次帮着宋婧脱难,也正因为如此陆赋才将她赶出陆府,如今成了临裳郡主的义女。”
墨王听着微微蹙眉,并不以为然,“一个孤女罢了,也值得费尽心思?”
再聪明又如何?
“王叔有所不知,陆斐与元氏女两个人也算是两厢情愿,陆斐既认赵曦一派为敌,自然不会和元氏女亲近,我有个法子可以试探。”
宣王说着在墨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墨王沉默了一会才点点头,“也好,若不试探一下,留着总不放心。”
又过了几日,陆老夫人的身子越来越病重,宫里的太医一波接一波的来,并不敢轻易下定论,只说是陆老夫人年纪大了,忧思过度所致。
陆老夫人将陆赋和陆斐都叫到床前,陆赋身子还没恢复,是强撑着来的,陆老夫人冲着二人笑了笑,这段时间的折腾让陆老夫人衰老了不少。
“斐儿,你过来。”陆老夫人冲着陆斐招了招手。
陆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握住了陆老夫人的手腕,“祖母。”
“斐儿,祖母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陆家突逢变故,祖母这心里实在不舒服,以往和你母亲有些不愉快,但人已逝去,祖母回想起来,惭愧啊惭愧。”
陆老夫人哽咽着声音,陆斐忙安慰,“祖母,都过去了,没有人会责怪祖母,祖母应该养好身子,否则就是母亲还活着也不会安心的。”
陆老夫人叹息着拉着陆斐,笑道,“你也不必安慰祖母了,祖母早已经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当初来京都城的时候,我和你母亲有个共同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早日成家立业,你母亲遗憾的走了,可祖母还想看见你成婚呐……”
陆老夫人说着有些激动地咳嗽起来,紧紧地拉着陆斐的手,“我和你母亲说好了,让太后做主替你挑一门亲事……”
“祖母,母亲刚逝去,孙儿暂时并不想考虑这个。”陆斐低沉的声音不喜不悲,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斐儿,你想让祖母也死不瞑目是不是!”
陆斐沉默了。
“你母亲不许你守孝,你连祖母的话都不听了吗?”陆老夫人一再逼问,“这门婚事是之前已经挑好的了,也是你母亲临终前的遗愿,斐儿!”
陆斐眼眸微动,“是哪户人家的姑娘?”
陆老夫人闻言松了口气,“是江老太爷的嫡孙女,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和你八字相配,江姑娘才貌双全又知书达理,是个极好的。”
陆斐眼皮跳了跳,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斐儿,有你母亲临终前的遗愿,就当是成全祖母的未了的心愿吧,等你母亲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就将此事定下来可好?”
陆老夫人越说越激动,仿佛只要陆斐不答应,陆老夫人这口气就咽不下去。
“父亲……。”陆斐扭头看了眼陆赋。
“斐儿,这件事的确是你母亲的意思,虽说时间有些紧,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陆赋点到即止,意思不言而喻是希望陆斐答应这门婚事的。
“斐儿,你若替你母亲守孝三年不娶妻,祖母是等不到你出孝的那一日了,只怕将来祖母两脚一蹬,你又要守孝三年,你如今年纪不小了,就让祖母看着你娶了江姑娘,三年以后再圆房也就算是尽了孝道了。”
陆斐眼眸中倏然闪现一抹冷笑,转瞬即逝,低着头沉默不语。
“这件事容我再想想吧。”陆斐的心头上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快要喘不过气来。
江老爷子的嫡孙女,不就是江敏的亲妹妹么,陆斐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故意试探他呢。
当日陆老夫人就给明肃太后写了封信,言辞恳切,令人动容,明肃太后当即就招了江老夫人和江夫人进宫叙话。
江夫人一头雾水,从早上起来眼皮就一直跳的厉害。
“两位夫人,太后娘娘正等着二位呢。”陈嬷嬷亲自将二人引进门。
江夫人见状眼皮跳的更厉害了,谁不知道陈嬷嬷是明肃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越是被客气对待,江夫人越是惶惶不安,总觉得是被人惦记上了。
“有劳嬷嬷了。”江老夫人面色如常的抬脚跨进了门槛,江夫人跟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