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孝德九年春季到来,整个帝国京城都在为春闱而轰动。
礼部考院门口,车水马龙。举子一个个的排队走入考院,进号前,先进行搜检:必须穿拆缝衣服,单层鞋袜,皮衣不得有面,毡毯不得有里;禁止携带木柜木盒、双层板凳、装棉被褥;砚台不许过厚,笔管须镂空,蜡台须空心通底,糕饼饽饽都要切开等等。以上问题一经发现者,立即拖出去,取消考试资格,三科内不得再考。若情节严重者,上报主考官,取消举人资格。
林如海身为这次春闱的主持人,站在礼部大门前,面色淡然、浑身上下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让许多举子在看到他时,就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乖乖接受巡防人员的检查。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林阁老何等高高在上的人物,自有胸怀气度,自然能震慑住一群秀才。
每人领了三根蜡烛后,便低着头默默的走进了号房。
号房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面积狭小,味道腥臭,房间角落里因垃圾堆积而形成的厚重污垢也未清除干净,能很明显的看得出来,这些号房是经年未修,临时打扫出来做会试场所的。一些富贵人家的子弟刚进去时,因着恶劣的环境,忍不住差点呕吐出来,可也没办法,在他们一进去后,号房的铁栏门就立即封锁了,他们便是想后悔出去也来不及了。
会试三场,分别是三月初九、十二、十五三日,每次都是前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因此各举子要在号房里呆六天,那样肮脏恶劣的环境,加上天气严寒、衣裳单薄以及精神上的压力,让许多举子一出场就病倒了,邢岫烟的夫婿李文斌、湘云的夫婿叶平岚也不例外。
不同的是,李文斌从小在镇里长大,便是家里富贵些,也没到世家公子出入非车马轿子不动、样样都要丫鬟小厮时时跟随伺候的娇贵程度,底子坚实,又为了科举特地随武师练过一段时日,因此在邢岫烟衣不解带的照料下,很快康复了。
唯有叶平岚,家里贫寒时,他年纪并不大,才不过两、三岁;家里起来后,祖母、母亲又要样样比着京城里的世家置办,他又是次子,家里也宠他,什么事情都先着他,故他几乎是在富贵窝里长大的,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后来娶了湘云后,因湘云家世的关系,他们的日子过的更精细了,夏天用冰、冬天地龙,米要上用的胭脂米,炭要不会冒浓烟的银霜炭,茶非雨前茶不喝,糕点蜜饯,非京城老字号的不吃,总之是怎么精贵怎么来。
因此,他哪受过这样的罪?初九从号房出来,就恶心的吃不下东西;十日勉强用了些点心,十一日又进去了,十二日出来便脸色惨白,脚步虚浮,湘云便命人给他灌了几碗子参汤下去。叶家大嫂在一旁看着他气喘面虚的样子,忍不住说道:“要不就不考了,找个大夫来给二弟看看,到底还是要先顾命的。横竖二弟如今都是举人了,也够了,等过了一两年,家里给捐个官,也一样出仕。”
湘云一听,就拉下了脸:不考?这时候说不考?还要不要脸面了?说出去忒丢人了。何况捐官哪有正经出仕来的体面?将来同朝为官,邢岫烟和崔妙玉的夫君是正经科举出身,天子门生,贾迎春的丈夫虽然武职转文职,却也是京城有名的神探。
而那薛宝钗的夫君林昭,虽然也没有参加科举,却是天下能臣,诗词歌赋可以吊打所有人,年纪轻轻便是做了一品高官,忠勤伯爵。
更不用说根本无需科考的黛玉、宝琴、惜春他们三家的夫婿了。
只有自己的夫君没用,是捐官出来的,那自己岂不是要一辈子都矮她们一头,受她们嘲笑?湘云只要一想到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形,就忍不住握紧了手帕:开什么玩笑,自己凭什么要矮你们这些懦弱无用的人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