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走到了清御院,门外跪了几个奴仆,她扫了一眼,又是来问她讨示下的。
管着偌大侯府,上下几百号人,不是这边的账册要对,就是那边的例银要发放,少了宋朝的瓷盏,坏了唐代金丝楠木的桌椅,各处都有各处的问题,每日都在她这院子里请她示下。
上辈子,她操劳过度,落下一身病。
眼睛都熬瞎了,才给了孟可柔机会,请她入瓮,做局诬陷她与外男私通,拿出家规打得她遍体鳞伤,将她关进了黑黢黢的柴房。
寒冬腊月,北风呜咽。
她冻得浑身哆嗦,敲着柴门喊冤,要夫君相信她是清白的。
她等来的,是一碗让她再也说不出话的汤药。
送药的,是她最信任的丫鬟绿珠。她喝了那药,喉咙灼热疼痛,疼得掐着自己的脖子,恨不能从里面掏出来冷水洗洗晒晒。
绿珠吓得魂不附体,不住地磕头,额前磕出了血。
“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汤药里有毒,奴婢不是有心的……”说着,绿珠一头撞在了墙壁上。
她呜咽着,想喊“不要”,却发不出声音,一切已经来不及了,绿珠当场气绝身亡。
孟可柔从柴房后面走出来,冷笑着:“知道你们主仆关系好,在孟家的时候,你被父亲责罚,她那单薄娇小的身子就敢护着你生生挨下板子,这种主仆情深我定要成全你们的。所以妹妹就悄悄在汤碗里加了点好吃的,给你们助助兴!”
卑鄙、无耻、狠毒……一切的咒骂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
她突然觉得喉咙一阵干涩,前世的痛灼烧到了这一生,她吩咐素心泡茶,指明了要孟家带过来的老八仙。
侯府祖上因战功封了侯爵,世袭已过三代,至陆少言已无荫功庇佑,袭不了爵位,科举也未高中,若不是公爹战死,圣上感念陆家一门忠烈,才特意赏了陆少言五品闲职,侯府早就是空架子了。
公爹去世,老太爷也卧床多年病体违和,担心侯府从此没落了,这才求到了孟家。
拿着孟卿晚已逝祖父写的信,说是祖上有恩于孟家,希望两家能在儿孙这一代重修旧好,再续前缘。
巴巴地求娶了孟卿晚。
又弃之如敝履。
一个主母的身份,一个暗无天日的宅院,就此困了她一生。
真够狠的。
此生再不磨刀霍霍把家理了,外头那些婆子门且等着吧,待她有心思了,再听那些劳什子的请示。
素心泡了茶,绿珠满脸委屈地接过来,捧了茶递给夫人。
孟卿晚握住绿珠的手,温和地说:“刚才不是训斥你,是孟可柔那个贱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做派令人作呕。”
绿珠眼睛亮了:“夫人,您可算转过弯来了,奴婢早就说二小姐矫揉造作搬弄是非,不是什么好人。”
孟卿晚冷嗤一声:“她从前还能糊弄我一二,往后想都别想。”
她拉着素心和绿珠的手:“咱们主仆多年,我也知你们心思单纯,可旁人不都像我们这般,侯府人多口杂,多说一句话就有可能落人口舌,我们不害人,却不可无防人之心。”
素心和绿珠脸色凝重,齐声:“是,小姐。”
两人跟到侯府后,多数称呼孟卿晚为“夫人”、“世子夫人”,推心置腹的时候,总会冒出从前的旧称。
“二小姐磨磨蹭蹭不肯走,想必还在求老夫人留下。我瞧着天边卷了乌云,怕是要起风下雨,得赶紧通知哥哥来府里接人。”
说着,孟卿晚修书一封,交给素心,让她吩咐得力的小厮快马送到孟府,给兄长孟鹤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