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还真以为皇帝老爷现在就只有一个儿子呢。
【唉,我汗玛法小时候真的好惨啊,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爹?】
弘晞忍不住伸出左手轻轻揉了揉小玄烨脑袋上的暖帽。
【谁说不是呢?康熙大帝后来老年时还遗憾的说道:“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
【你翁库玛法的任性与偏心都是写在史书上的,你可知上一个因为自己的爱子出生了就兴高采烈颁发大赦天下诏书的皇帝是谁吗?】
【谁啊?】弘晞确实对康熙朝之前的清史了解的不多。
【是你达玛法,太宗文皇帝皇太极啊,当年他与宸妃海兰珠的皇八子出生了,太宗皇帝也是一样的龙心大悦,高兴的不得了,在盛京皇宫中颁发了清朝第一道大赦令,来庆祝他最心爱的儿子出生了。】
【喏,你翁库玛法是太宗文皇帝的皇九子,排在宸妃爱子的后面,现如今你汗玛法是皇三子,排在董鄂妃爱子的前面。】
【唉,本系统这也不知道该说是你达玛法与你翁库玛法的偏心眼同承一脉了,还是叹息你翁库玛法与汗玛法的倒霉是父子相同的了。】
【不过事实证明,宸妃和董鄂妃的俩孩子都是没有福分的,前面的那个只活了七个月就夭折了,后面的那个活的时间更短了,只活了三个月。】
听到这桩往事,弘晞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自己乌库玛嬷瘦削的身子、苍白的脸色、浓重的青黑色眼圈就能瞧出来美人虽美,但身子的确羸弱,怪不得去世的那般早呢。
“玄烨,都怪额娘出身太低,母族又不强大,也不得你汗阿玛的宠爱了,才让你在这宫里头的日子这般难熬啊。”
佟氏一声声悲痛的哭诉如一把把尖刃般戳在小玄烨的心头上。
穗嬷嬷的眼泪无声中流的愈加汹涌了。
弘晞听着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顺治朝的后宫里多是来自大草原的蒙古贵女,少数的也是出自满洲大族的贵女,宿主,你乌库玛嬷这汉军正蓝旗的出身待在里面,倒的确是有些低了啊。】
系统小人儿用小手挠着脑袋絮絮叨叨。
听到系统这话,弘晞没有出声附和,他目光聚集在乌库玛嬷脸上,突然看到自己乌库玛嬷神情一凛,像是想到了什么般,一把讲趴在她怀中的小玄烨扶正身子,两只纤纤玉手紧紧抓着自己儿子的胳膊,用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小家伙,边使劲儿摇晃着小玄烨的身子,边嗓音沙哑地说道:
“玄烨,额娘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你不一样,你是皇帝的儿子,你一定要争气!一定要争气!等以后你熬出头了,也一定要提拔自己的母族,你知道了吗?知道了嘛!”
佟氏又哭又笑的对着自己儿子低声吼道。
弘晞被佟氏这突兀的转变给搞得满脑袋雾水,难不成他乌库玛嬷身子不仅羸弱,精神也被这压抑又无宠的后宫生活给逼得不正常了吗?
小玄烨的两条胳膊被自己生母抓得生疼,他
强忍着想要挣扎身子的本能,用小手轻轻拍了拍佟氏的手腕,奶声奶气地安慰道:
“额娘不哭啦,玄烨会好好读书的以后有本事了,也会帮衬母族的。”
站在旁边的穗嬷嬷见状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哑着嗓子对着坐在圈椅上的佟氏轻声道:
“小主,您弄疼三阿哥了,穗蓝马上就提着膳食回来了,奴婢伺候您净面吧?”
听到自己心腹嬷嬷的话,佟氏也像是如梦初醒般,看着自己儿子胳膊上的大毛衣裳被她抓出了几道深痕,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用一双玉手抚摸着儿子光滑的小脸,悲伤道:
“玄烨,额娘不是故意要抓疼你的。”
小玄烨用脸颊蹭了蹭母亲柔软的掌心,甜甜的软声笑道:
“额娘,没事儿,我穿得衣服厚,一点儿都不疼。”
聪慧的小奶团子早就习惯自己脆弱的额娘喜怒无常的模样了。
弘晞却越看越觉得心里堵,他儒雅博学又优秀卓越的汗玛法不应该有个这般糟糕的幼年生活的。
【统子哥,你觉不觉得我乌库玛嬷看着情绪很不对劲儿。】
【嗯……本系统也觉得她有些不太正常,宿主你想想就知道了啊,顺治帝偏宠董鄂妃,如今宫里就仨皇子,大皇子还早早夭折了,那么多出身高贵的蒙古妃子、满洲大族的妃子没有一儿半女的,偏偏你乌库玛嬷这个出身汉军旗,家世还不显的小庶妃生了这么一个聪慧健康的皇子,能不惹人眼吗?她又没有好家世、也没有皇帝的圣宠,无人护着她,儿子也因为她位份过低只能被养在阿哥所,想来在咱们看不到的视角下,你乌库玛嬷的后宫生活肯定也是过得极其不如意的,感觉她有点儿抑郁的倾向。】
弘晞单听着自己统子哥的分析就觉得佟氏的苦楚都快要幻化成实质了。
倘若他汗玛法幼年时就看到自己额娘在后宫中诸多不如意,他乌库玛嬷又整日将“玄烨你要争气!你以后争气了一定要拉拔自己母族!”的话挂在嘴边,偏偏孝康章皇后又在新君登基的第二年就仙逝了,可以说基本没享受到什么儿子的福气,这也就不难理解他汗玛法为何会对自己的母族处处施恩,养出来了一个势力庞大的“佟半朝”了。
弘晞在心中乱七八糟的想着,看到小梁子和穗蓝也都提着红木食盒进入这正殿大厅了。
母子俩在穗嬷嬷的伺候下净面、洗手。
佟氏没用几口膳食再次用丝帕覆面,哭得伤心极了。
弘晞看着自己汗玛法手足无措的哄着他乌库玛嬷别哭了,他心中难过极了,与自己汗玛法的幼年比起来,他觉得自己阿玛和那一群叔伯们的幼年有父亲庇护着,相对而言已经是泡在蜜罐里了。
这顿膳食小玄烨没吃几口,弘晞在灵魂状态下也没有任何生理需求。
看着他汗玛法离开正殿大厅后瞬间就从说话奶声奶气的小甜豆,变成一个抿着小嘴不发一眼的沉稳小奶团子了。
弘晞默默跟在后面,原路返回回到了南三所。
此时西侧的紫禁城中,皇太后布木布泰与年轻的皇帝福临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大争吵。
母子二人因为“朕之第一子生了()”的大赦天下诏令闹得不欢而散。
顺治皇帝冷着脸摔袖离开慈宁宫回到了他爱妃居住的承乾宫。
董鄂氏刚生产完没几日,现在还正戴着抹额坐月子,满眼慈爱的看着自己被包裹在襁褓中、闭眼睡觉的宝贝儿子。
顺治刚掀开棉门帘进入月子房内,就看到了爱妃与爱子,他眼底的冰霜也刹那间消融,搓了搓双手,笑着上前声音温润:
婉儿,快点儿让朕抱一抱咱们儿子。9()”
“万岁爷,您回来了?”
董鄂妃听到声音也抬起头看着顺治柔声笑道。
顺治点了点头,顺势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的抱着襁褓,怎么看怎么喜欢怀里的小奶娃。
董鄂妃细细观察了一下顺治的表情,能感觉出来顺治刚才是很不开心的,联想到上午早朝结束后,万岁爷来承乾宫陪她时给她说的话,她忍不住小声询问道:
“万岁爷,您和太后娘娘又闹了?”
顺治闻言脸上瞬间浮现了嘲弄的表情,嘴角扯了一下:
“皇额娘真是想得美,整日里催着朕与那些蒙古科尔沁的妃子们同房,早些诞下皇子,如果这大清后宫中一代代皇后都出自科尔沁大草原,每代君主的母族都是科尔沁,那么这大清的天下究竟是我们满洲爱新觉罗一族的,还是她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的?”
听到皇帝这话,董鄂妃聪明的没有开口。
顺治又低头看着怀中的小不点儿亲切道:
“儿子啊,你快快长大吧,等你长大了阿玛就把皇位传给你,带着你额娘出宫,我们俩啊做一对平凡夫妻。”
董鄂妃闻言心中熨帖极了,眉眼间尽是温柔之意。
冬日昼短夜长。
没一会儿,天色就黑了下来。
顺治还待在承乾宫里。
酉时末,窗外的天色已经变得漆黑了,凌冽的北风呼啸,看到董鄂氏俏脸上的疲惫,顺治从床边站起来正准备离开,就看到董鄂氏的乳母惊慌失措地走进月子房内,对他俯身道:
“万岁爷,大事不好了,刚刚吴良辅吴总管来给老奴说,住在南三所的三阿哥在沐浴时被奶嬷嬷发现出痘了。”
“什么?玄烨出痘了?”
顺治听到这话,愕然出声。
董鄂氏也被吓得瞪大了美眸。
“出痘是大事,你快些去屋子外面给吴良辅说让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赶紧去南三所给玄烨看看,将他的院子给封起来,再看看住在他隔壁的福全有没有事儿,如果福全没有症状的话赶紧把他先移到慈宁宫里,让皇太后看着。”
顺治急切地出声吩咐道。
这时,包在襁褓中的小娃娃不只是饿了还是尿了,突然张嘴哇哇大哭了起来,使得董鄂氏瞬间回过神来。
她的脸上浮现一抹迟
()疑,看到儿子的小脸,她的美目中又滑过一抹狠意,紧紧抱着怀里的襁褓对着正欲抬脚离开的顺治期期艾艾地柔声细语道:
“万岁爷,咱们满人对天花的抵抗力太弱了,咱们儿子这般小,您的龙体又如此珍贵一点儿差错都不能有,倘若三阿哥的痘症在宫里传播开,那到时……”
听到爱妃的话,顺治扭头看到董鄂氏脸上的担忧与恐慌,心中本就倾斜的天平瞬间全都倒向了承乾宫。
他迈着流星大步掀开棉门帘走到月子房外面,董鄂氏抿着红唇,紧跟着又听到站在门外的年轻皇帝叹气道:
“吴良辅,你即刻传令下去,让平日伺候玄烨的保姆和奶嬷嬷们全都离开南三所,住到西华门外的避痘所里,让太医去宫外给三阿哥治病,唉,满人实在是太怕天花这个恶疾了,朕不能因为玄烨一人将满宫人的安危都拉到悬崖边。”
吴良辅听到万岁爷这吩咐先是一愣,眼角余光瞥见皇帝身后的月子房,瞬间明悟了,忙俯身道:“是,万岁爷,奴才这就去传令。”
不知何时,夜空中降下了鹅毛大雪。
小玄烨今晚终究是没有沐浴,奶嬷嬷刚发现他背上的红色痘疹时,他还没有明显的不适,短短大半个时辰,他就起了热,小脑袋瓜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
他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平日里伺候他的宫人们各个眼含惊恐的望着他,尚不知道天花是什么要命恶疾的小玄烨很是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脑子烧得昏昏沉沉的小玄烨看到一个用白汗巾蒙着口鼻的壮硕太监将他连人带锦被的卷好,打横抱了起来。
他听到小梁子的嚎啕大哭声,也隐隐约约听到了额娘在景仁宫中的哀泣。
小玄烨看着大太监将他抱出内室一路往外走,强提起精神,哑着小嫩嗓子说道:
“你,你是谁?你要把我带到那里去?”
大太监听到怀中小家伙虚弱的声音,心肝也是跟着一颤,在心中无声喊了一句:“造孽啊!”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因为高热而变得小脸通红的皇子,低声回答道:
“三阿哥,奴才是乾清宫的粗使太监,您不小心染上了天花恶疾,万岁爷担忧天花恶疾在紫禁城扩散,特意命奴才来将您待到宫外的避痘所中治病。”
“三阿哥,三阿哥,小梁子这就来陪您!”
小梁子挣脱身后俩御前太监的拉扯,不管不顾的冲着抱走三阿哥的粗使太监奔去。
雪花落在小玄烨的额头上又被滚烫的体温给融化成冰冰凉的水滴,小玄烨闭了闭眼睛,他不清楚天花究竟是个什么可怕的“花”,但三岁半的他听明白了,他的皇父决定在这个大雪天里抛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