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史官(2 / 2)

因为国史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详详细细记载了天子他爹,也就是上一位皇帝是如何迫害温家人的,依旧很客观,没有添油加醋,是什么就写什么。

第二位天子怒了,温家说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你依旧先别生气,我们温家人都猜到你是个什么熊样了,所以,入京之前我们也睡了不少姑娘,依旧隐姓埋名,依旧前往了四面八方各州府,十几年后,继续写国史。

这给天子气的哇哇乱叫,国史没骂他,问题是给他爹一顿糟践。

他是着实没想到,温家人这“家族传承”这么猛,但凡是姓温的,就没有怕死的。

然后天子就开始考虑了,是睁一只眼闭只眼,老爹被糟践就糟践了,还是自己也干死温家人,然后,自己也被糟践几十年?

最后这位天子忍了,温家人继续担任国史馆官员。

又过了几十年,都换了俩皇帝了,温家人再次让天下人知道他们的到底有多头铁,其中最出名的一个人叫做温正,可以说是名闻天下了。

当时当政的皇帝特别宠信一个官员,叫做季平,权势滔天,结党营私铲除异己,本身就是世家豪族出身,担任了吏部尚书。

然后温家人就开始在国史上写,写天子多昏庸,多么宠信季平如何如何的。

天子肯定生气啊,但是无可奈何,毕竟他爷爷和祖宗都吃过这亏。

对付温家人,属于是硬不起来,软的还不吃,那就玩下三滥的吧。

之后天子下了一道御令,让当时温家家主温正担任了监察使,专门得罪人的监察使。

天子就想看看温家是不是那么公正无私,是的话,就要弹劾朝堂上过半的官员,不是的话,岂不是虚伪之徒颜面扫地。

结果这位温正担任新职第一天,真就弹了,弹了季平,大小罪状三十七条,还说按照律法,应凌迟处死。

天子乐够呛,臣子们也乐够呛,拿温正当小丑一样,因为温正说了一句话,大致意思就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没人搭理他,和看热闹似的。

结果下朝的时候,刚出皇宫的时候,温正突然从轿子里掏出了一把刀,相当锋利的短刀,大喊一声什么国法容你,天道不容,然后冲上去就噗嗤噗嗤噗嗤,一共三刀,一刀咽喉,一刀胸口,一刀腹部,全是致命伤,军中的惯用手法。

要知道温正是个读书人,加上衣服才九十来斤,就这三刀,明显已经练了几十上百次,相当的熟练了。

出宫的臣子们都吓傻了,然后温正又大喊了一声,我杀人,杀朝堂大员,国法不容,自当死。

“死”字落下,温正给自己捅了,捅的还是腹部,血流了一地,一步一步往皇宫走,一边走一边大喊着,何为君、何为臣,文死谏、武死战,不惜命、不惜身,禁卫吓的都不敢动弹,直到快到太乾殿的时候,温正才因失血过多而死,死时,面露狂笑,狰狞可怖。

天子知道后差点没气死,第一时间下令捉拿温家“乱党”,要温正四个儿子偿命。

禁卫去了,吏部的人也去了,但不是在温家抓到的人,而是在季府。

四个儿子,以拜访季平之子为由进入了季府,待季付管家、直系子弟都到场后,齐齐抽刀一顿乱砍,基本上是给季家砍绝户了。

不但带着刀,还带着血书,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季家谁谁谁害死了多少人,谁贪赃枉法,谁应受到什么律法处置,总之只要是季家犯过法的,一人没放过。

这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从一开始温正就知道天子要整他,让他担这监察使,他也知道自己这监察使无法履行官员之责,所以,他触犯了国法,带着全家触犯了国法,去杀人,杀完人,认罪,伏诛!

此事震惊国朝,震惊天下,温家第二次被灭族,但是,温家没有任何人服软,哪怕不少朝臣求情,他们依旧认罪,四个儿子,砍死了三个,留下最小的一个,才十七岁。

这个十七岁的小儿子,被放出刑部大牢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季家祖坟,将季平的尸体挖出来,然后一边呕吐一边凌迟,因为他要继承父亲温正的遗志,温正死时说了,季平之罪,应凌迟,父亲没做到的,他要做到。

凌迟了尸体,这位小儿子骑着快马去了下县温正友人之家,那里,有四个姑娘等待他延续温家,延续了香火,回京,前往刑部,认罪伏法。

这就是温家,一百多年起起落落,从未大富大贵过,却是脊梁最直的世家,从未对任何人哪怕是天子委曲求全过,不同时期,官方说法不同,可历史总会为其正名,温家,真正的世家传承,以命传,以血承。

一直到了前朝时,连仪刀卫都不敢碰温家,因为知道杀了没意义,爱咋写咋写吧,温家也与时俱进了,明面上就那几个子孙,私底下可哪睡姑娘,天下各道都有温家人,有可能寄住在友人家中,有可能只是贩夫走卒,有可能只是个隐姓埋名的寻常普通人,根本抓不完,也抓不住。

甚至让人不得不怀疑,温家人其实早已死绝,温家早已成为了符号,成为了象征,如今的温家人,或许根本不是温家之后,可当初的温家人,让无数读书人变成了温家人,不畏强权不惜身不怕死的温家人。

他们是不是温家人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温家人将精神与使命传承下来了,他们笔下的历史,才是真正的历史,不负祖宗,更不会背叛历史,温家人,永远不会断绝血脉。

前朝那么多皇帝,大部分都吃过温家人的亏,血亏,温家人以血为谏,以命证道,只要是读书人,可以讨厌他们,但是不能骂他们,可以认为他们脑子都有病,但是见了面,必须恭恭敬敬叫上一声温师。

悉数这么多皇帝,没吃过温家的亏的很少,周老板就是其中之一。

周老板带兵入宫的时候,担任史官的温岐就站在皇宫角落,站在军阵之外,一手笔,一手竹简,仿佛一个旁观者,一笔一划的记录着周老板是如何带兵入宫的,又是如何处死皇室宗亲的。

周老板见到了,但是没搭理,让麾下也甭搭理,愿意咋写咋写,老子根本不鸟你,要脸,呵,我周恪要是要脸就他娘的不回京造反了!

登基为帝后,周老板又给了温岐一个官职,国子监司业。

这就是温岐,这就是温家,天下闻名的温家。

作为史官,他们不评判对错,不指点是非,不参与政事,只是记录,认真的记录罢了。

当然,他们只是做好本职工作,哪怕不做史官,做监察使,依旧会做好本职工作。

“这…温家…”

陆百川将温家的事迹一一说过后,韩佑震惊的无以复加。

一个人不怕死,正常,有,不是没有。

一个家族都不怕死,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连亲人都未必团结一致,可温家却做到了,一代代,爷传子,子传孙,不畏强权,不怕牺牲,一部国史,都是用温家人拿自己的血书写出来的,这一部国史,是温家人上百条的性命写出来的。

“就是说,他现在既是国史官编修编撰国史,也是国子监司业?”

“是。”陆百川点了点头:“国史馆清闲,国子监课业繁忙,温大人平日都起居于国子监中。”

“为什么要让他当国子监司业?”

“陛下钦佩温家,愿温岐教授出更多真正的读书人,心怀正义不畏强权的读书人。”

“原来如此,等会,不对啊。”

韩佑回忆了一下:“刚才我见到温岐的时候,也不像不畏强权的模样啊,一听说我是陛下的人,说了句客套话转身就走。”

陆百川惨笑一声:“若我猜的不错,温大人必然是回去记录成书,周,开朝天子周恪,荐天子亲军副统领韩佑,入国子监。”

“写就写呗,这么写也没什么问题啊。”

陆百川叹了口气:“如今是没有任何问题,可你莫要犯错,若是犯错,必然会被一笔一划记录成书。”

王海激动了:“少爷,您要名垂青史了。”

陆百川:“若是无过错,无大事发生,不会载入国史,若是你犯了错,便是陛下之过,会被他记录国史,令陛下背负骂名。”

韩佑:“…”

“这不是小人行径吗。”王海怒了:“少爷,咱朝闻道夕死可了他吧!”

韩佑讪笑一声。

现在他不羡慕温岐这年纪轻轻的三品官员了,有啥用啊,就是一品的又能怎样,说死也就死了,不是这官位风险高,是这个姓氏风险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