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摊开的报纸后,露着一个寸发根根直立,青青头皮的男子,偶而间,看报纸的男子大手如蒲扇般抚过脑袋,习惯性地撇撇嘴,本来一副凶相的脸,因为这个表情显得滑稽,会让观者好奇,什么样的事才会让这个样子的牙疼!?
是邵万戈,他用了半上午时间在观摩开化路刑警队拿下的这个系列诈骗案,当了十几年老公安了,他愣是看不懂其中的细节是如何发展的,敲门声起的时候,政委李杰、支队专管案件研判的罪案研究主任张新国一起进来了,他放下了报纸,请着二位坐下,开口直入主题道:“二位,可有心得?”
“张主任先说吧,我非专业。”李政委李杰笑道。
于是这位张主任排出疑点来了,第一,怎么在从业数百人的二手车市查找到这个走漏消息的嫌疑人?理论上就支队下夫也得一周两周,还不能保证正确,所以他怀疑,肯定有线人帮忙;第二,扮受害者没甚稀奇,是常有的事,可稀奇的他的抓捕地点,在一座层叠式建筑结构、有上万人的情况下准确定位到目标,这一点似乎目前大部分警用设备都做不到。第三点,从抓捕到突破仅用一天,这个堪称神速。还有他最想不通的一点,居然追回了超过一半的被骗赃款。
邵万戈几次笑了笑,等疑点排完了,张主任脸上忧虑未尽,他笑着提醒道:“我们在找这种侦破思路和方式复制的可能,你不能全部给我疑点吧?”
“这事有点邪性,而且不可能复制啊,我根本没看明白,他们在梧州抓到嫌疑人李红斌的同时,用什么办,把另一位同案,也就是李红斌的女友从老家诳来了……不但让案件迅速突破,而且还退了大部分赃。”张主任道。他愕然看李杰时,李杰正在偷笑,惊声问时,李杰笑道:“这个我真无评判,这个人有多邪您应该有所耳闻吧?”
“嗯,是,赶着牲口群找回灭口案主凶的不就是他?”张主任道。
“老队长又将了我一军啊,你们得帮我想想辙,现在警力不足、经费不足、侦破难度大等等之类的籍口,我是没脸说出来了。”邵万戈道,好难堪,好牙疼的表情。
这是领导惯用敲边鼓的方式,无疑这一次敲得是相当成的,再有什么担子给你压下来,有怨言就有实例对比了:啊,瞧瞧开化路刑警队,人家有什么?不照样下了系列案子?
是啊,事实摆在那儿了,你个支队还啃不下案子来,就说不过去了,张主任比较古板,对此爱莫能助了,他道着:“这是一种纯粹的个人行为,不可能复制到所有诈骗案件的侦破思路上……我还真想不通,好歹也是个骗子,怎么可能被几个刑警从头到尾骗了。”
李杰终于忍不住了,嗤声笑了。对于支队长的难堪,他抱之以同情的态度劝着:“邵支,您急于推进破案率的心情我理解,可这种方式真是不能复制的,您就把他请来给各队上上课,也是闹几场笑话。”
也是,曾经就请过,不过那人的水平不稳定,有时候出口就是真知灼见,有时候却是奇谭怪论,而且有把队员带坏之虞,这不几天就把熊剑飞带坏了,都敢给他甩脸了,整个案情的细节,居然不告诉支队长。
“我手下要有这么个专治疑难杂症的人就好喽,新任厅长明天就到任了,按常规判断,上任第一把火啊,绝对是社会治安,一提社会治安,刑事案件首当其冲啊,这虽然是老生常谈的,可在领导关注的这段时间里啊,要拿不出点干货,怕是咱们都交待不了啊。”
邵万戈道,话里浓浓的忧虑,从队长到支队长不仅仅是职务的升迁,同样也是眼光的扩展,你不得不放眼全局,从更高的角度去看整个治安的形势。
沉默片刻,电话铃声,真是怕什么什么就来,市局办公室的电话,一接连邵万戈也徒然色变,紧张地安排着:
“快,口头通知各单位打扫卫生,各刑警队暂勿滞留嫌疑人。”
匆匆起身,李杰和张主任追着问怎么回事,邵万戈直拍脑门道着:“办公室口头通知,新任厅长可能已经到五原了,正在各警务单位明查暗访。”
坏了,这要暗访,还不得挑一堆毛病,三个人各管一片,飞速地驶往各中心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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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鼓楼是五原市区唯一在市中心的古迹,从鼓楼区分局的门房,透地窗户就能看到尖尖的塔尖,大部分时候,门卫的表情和塔尖一样,亘古不变的那种平静,平静到漠然。
证件递进来了,门卫半晌才去拿,看看对方,两个人,西装,一老一少,他警惕地审视着,还好,不像坏人,看看证件,红十字基金会的理事,他纳闷了,直问着:“到公安局干嘛?他的呢?”
“有点业务,从警人员的人身保险类的业务……这位是我们基金会主席,和你们张如鹏分局长是朋友。”那人道,一指后面那位年过半百,头发花白,背着手很有派的老头。
“噢,我们局长在楼上,二层,中间那间,您二位慢走。”门卫一听找分局长,又是朋友,酗客气了,指示着方向,来访者笑吟吟地告辞,拿回了证件,进了公安局大院。
“鼓楼分局是建制最早的分局之一,因为毗邻古迹的原因,建局三十年,基本没有动过……这儿的保存还是很完好的。”年轻的那位轻声介绍着:“分局长张如鹏,五十一岁。政委……是个女的,市局督察处处长兼任,叫肖梦琪。”
老头嗯了声,不为所动,他目光所及是院子里的警车,保养的实在不怎么样,刮迹、擦迹,还有撞凹的地方就那么撞着,他看看表,上午十时一刻整,两人一前一后从办公区域走过,看了诸多不和谐的景像。
标值班室的地方,民警在聚神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你以为工作投入是不?其实是扫雷沉迷。联网游戏是不可能装的,这种小游戏就成了民警的最爱。工会那地方,从窗户上就看到两女一男三位女警聊着什么,其中一人还忙着摘着豆荚,肯定是瞅空在分局不远的菜市场买的,拾掇好准备午饭。到了分局长、政委办公室……咦哟,根本就没人。
年轻的不敢说话了,年老的脸黑了,匆匆的脚步很快走过,明显和其他警务单位一样,闲得闲死了,忙得忙死了,而忙得你未必能看到,闲着可天天在眼前晃悠。
东面上楼,西边下楼,准备离开时,才发现这是个二进的院子,年老的那位背着手,踱步进了这个院子,一层滞留室,没人,沿阶而上,二层似乎是一个会议室的地方,看标示“协查办公室”,年老的回头奇怪地征询着。
“积案协查办公室,全市大部分失去侦破价值和时效的旧案,原始案卷都统一集中在这儿。”年轻的那位道。
“这是推诿责任的一种方式吧?”年老淡淡地问。
“也不尽然,刑警不可能拿下所有的案子,总要有疏漏……对了,据我了解,他们正在组织对积压、旧案,特别是频发的诈骗案子清理,刚刚还上了制报……”年轻的掏着公文包,从一摞报纸里拣出了一份,负面消息不少,正面消息很好找。
年老的粗粗一览,眉间有笑意了,拿在手里道着:“这才是当警察该干的事。”
随手推门,然后表情僵硬,话会咽回去了。
这个偌大的办公室居然还真有人,两人伏在桌上呼呼大睡,一个头仰着,脸上盖着案卷,居然在打着呼噜,这个时间里睡得这么香,让人实在怀疑此时是上午还是午夜。
老头有点愠怒,年轻的有点尴尬,偏偏那几位睡得好香,他不知道该不该吼醒,正僵着,有人拿着案卷从案架后伸出脑袋来了,直问着:“你们谁呀?怎么随便就进来了?”
“噢,我们……随便看看。”老头省悟了,随口道。
“这是个随便看看的地方吗?”蔺晨新拿着案卷,指着两人,已经有当警察的气质了,吼着两人,那年轻的赶紧拦上来解释着:“警官同志,我们是……省厅宣传部的……这个这个……”
年老的一扬手里的报纸,找到最佳的切入点了,蔺晨新恍然大悟道:“来采访我们……已经采访过了。”
“咱们内部还需要详细报道一下嘛……对了,昨天采访,不能累成这样吧?”年轻的问,指指那几位睡觉的。
“找目标啊,忙啊,昨晚累了一晚上,今早四五点才休息。”蔺晨新道,哥几个泡吧直到午夜以后,今早一来,岂能不睡。
“他们是……”年轻的问。
“不就是报上那几位……这个报道有点过份啊,兄弟们辛辛苦苦把人抓回来,连名都留不下,一概统称,公安民警……最可气的是,这么大劳,到现在别说奖励,一毛钱补助都没有,我们还得自己垫钱,我都不纠结了,这破警察当不当吧,也没啥意思……。”蔺晨新发着牢骚,他没有注意到,他的言语不但把两位来人说得脸上起黑线,而且把睡着那几位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