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那人面无表情地驳斥道:“如果栽赃,找个什么地方不行,非找个人多眼杂的酒店?如果栽赃,做个样子就行了……可事实上,瓶刺刺进他身体最深处三点四公分,他被抢救了两个多小时,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他穿了三件衣服,警服、线衣以及衬衫,据你说栽赃作个样子,好像不像啊,简直是自杀呀?”
贾原青又吓住了,刺进去多深,他逐真不知道,但他记得就那人慢慢地、缓缓地把瓶刺推到自己的身体里,他看到那血,像往外抽一样流着,偏偏自刺的人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那是此生他见过的最恐怖场景,即便是现在想起来,依然是冷汗涔涔。
预审员放在桌上的手机蓦地震动起来了,是省厅那位的,他看了看,仍然是面无表情,慢慢地放下了,以一种平和的口吻道着:
“贾原青,我们被袭的警员现在还在昏迷中,这个问题,先放放,说一下另一起袭警的事,被袭警员李二冬,坞城路街路面犯罪侦查大队在籍警员,6号,也就是昨天凌晨,在解押嫌疑人途中遇袭,他被刺两刀,嫌疑人被劫走……你对这个案子,一定记忆犹新吧。”
“知道,是我侄子。”贾原青颓然道,那个坑爹货,把叔叔也给坑了。
“据说,你是这个案子的幕后推手?有位预审员道,很不正式地引用了一句无关的话。
“怎么可能?我那有那本事。”贾原青苦笑道。
“是吗?那这样的话,就省点时间,兜这么大圈子,有意思吗?”老预审很不耐烦地道着,一靠椅背,不准备问了。另一位接着道:“贾原青,不要以为你做过什么,都隐瞒得住,想不想看看你同伙的供诉。”
预审员直接摁着遥控,头顶的显示器,进出来了一个画面,贾原青全身抽搐,一下子如遭电击。
是马钢炉,正滔滔木绝地说着什么,声音被屏敝了,不过看样那家伙待遇不错,还有警察给他端水。画面持续了十几秒钟,很短,不过比任何语言都有震慑力,贾原青那凛然的表情一刹那成了颓废不已,脸色越来越白。
“你可以不开口,可以胡说八道,可事实不是你掩瞒得了的……据马钢炉交待,是你授意,让他给你长兄贾政询找几个人办事,代价二十万,钱是通过地下钱庄付给马钢炉的。目的就是劫走你的侄子贾浩成,掩盖贾政询地下车场的犯罪事实……之后事情出了纰漏,警员被袭,事件扩大,你又花四十万,是你亲自找的马钢炉,老友茶楼里留下了你们的监控记录,这一次钱居然是从你妻子的账户中出去的….以上事实,你有什么异议吗?”预审员很淡然地道,证据确凿,确认不需要费什么口舌,只需要挑他交待中的毛病就行了。
贾原青抖索着欠欠身了,很不自然,很难受似的,这个细微的动作被老预审捕捉到了,他插了句嘴道着:“市纪检委、反贪局已经进驻杏花区,市委正在召开会议,议题就是讨论你的违纪问题。不要以为我们不敢把你怎么样?敢对警察两次悍然下手的人,对你来说,侥幸心理就不要有了。”
呼咚一声,贾原青没坐稳,毫无征兆地瘫软了,从椅子隔断后,像抽了脊梁的死蛇,瘫在地上,与座预审,像冷血动韧一样,都冷眼看着,就那么看着,那怕一点同情也不给予。
有时候,不给予同情却很显得快意,不是么?
审讯在进行着,那是一个没有同情和怜悯的地方。也是能剥去你所有尊严、人格和伪装的地方。
酒店袭警不但成了贾主任身败名裂的导火索,而且波及到了家人,哥哥贾政询被正式刑事拘留,其妻因为账户的巨额财产来历不明被经侦支队正式传唤,而在他的工作单位,这场八卦之火随着纪检和反贪部门的进驻有了个确定的答案,很快就流于俗套了扑倒老公大人:在遗忘的时光里重逢。
这个世界上不一定有雪中送炭的,可从来就不缺落井下石的,事发后,他和所有贪官的下场并无二致。举报、检举、揭发贾原青问题的人络绎不绝,贪污、受贿、涉黑、巨额财产来历不明,问题越累越多,就没有袭警事件,恐怕出来也难了。
十个小时后,贾原青、贾政询兄弟俩、检举人马钢炉、司机张和顺,数人口供一致,第一起劫车袭警案真相大白,其中还涉及了杏花分局、刑侦支队数人,看到真相,连预审也全身发寒,这馊主意居然是杏花分局长魏长河的主意,此人居然是贾政询的生意合作伙伴,从当派出所长开始,就靠电单车生意赚得钵满盆盈,而对于贾家在这个上面的小动作一直极力遮掩。贾浩成出事后,为了遮掩销赃窝点,他教唆贾政询组织劫车抢人,试图把寨子变成无头案,从而保护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而意外的是,碰到一位死不放手的刑警,袭警事件发生后,几人又百般阻挠,试图把问题扣在侦查大队自身上,试图变成一桩协警渎职的事件,可没想到的是,又碰上一位死不妥协的…..
世界总还是光明的,光明不是意味着没有黑暗,只是永远不被黑暗淹没罢了。一位拼了丢职、拼了命也要找到真相的警员,让所有参与案件知道最后真相的人唏嘘不已,就为了这个简单的真相,还要流血,还差点送了命!
或许,光明也会以一种异类的方式存在,比如这次就是
余罪在醒来后接受了督察和专案组的正式询问,他平静地叙述了一个无懈可击的事实:他试图用司机张和顺的交待,去询问贾原青袭警案的真相,却不料酒后发狂的贾原青摔了他的手机,出言不逊,拿起桌上的酒瓶砸向他,他闪避过了,酒瓶砸在椅背上,手里仅余瓶刺的贾原青恼羞成怒,用瓶刺刺向他,出于自卫,他操起酒瓶打伤了贾原青的右肩。之后,去送同桌酒友的同伴回来,他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叙述与现场勘查高度吻合,在大量的证据面前,即便贾原青否认也无所谓了。案卷到检察院只停留了两个小时便有了结果:
证据确凿,事实清楚,同意批捕嫌疑人贾原青。
三天后,第一起袭警案的凶手曹小军在远隔上干公里的江浙省被抓捕归案,在指认作案现场时,闻讯而来的原反扒队员数十人齐齐冲击警戒线,那已经怒至颠狂的样子差点要把嫌疑人生生活撕了,场面一度失控,还是原队长刘星星出面镇住了场面,但曾经的队伍已不复存在,那些老老少少的糙爷们对着警服鲜亮的曾经同行,呸了口,扬长而去。
这仍然是一群乌合之众,支撑这支队伍不是原则和党性,而是义气和血性。他们走后,悍然袭警的嫌疑人解押上车,直接吓尿了一裤子。
十天后,袭警案出逃的嫌疑人贾浩成在南方一个旅游城市投案自首,失去家庭的后援,这个坑爹二代成了孤魂野鬼,不敢住店、不敢进大饭店吃饭,不敢用银行卡,甚至不敢打电话,他再也不愿意过听到警报声就浑身哆嗦的日子了,戴上铐子时,他说了句谁也没听懂的话:
“早知道我就吃那一瓶蝉螂了,不用受这罪了。”
与外界纷传的袭警案不同的是,警方内部开始悄无声息的换血了,杏花派出所、分局直到刑侦支队,正副职领导加上指导员、政委,平调、降职、下课,牵涉人数有十数人之多,而对外,都齐齐缄默,就是一次内部职务的调整而已,这次调整最耀眼的是,原坞城街路面犯罪侦查大队队长刘星星,跨级升任杏花分局副局长兼分局政委,副队长升任杏花派出所所长,服役十一年零兰个月的林小凤也如愿以偿,直接调任平阳区街(路)面犯罪侦查大队长,成为省城警史上第一女反扒队长。
市局很重视坞城路街路面犯罪侦查大队的重建,按照惯例从其他队空降了正副队长、指导员各一名,该队对协警工资、福利待遇相应大幅提高,甚至市局允诺了十名协警临时工转事业编制的名额,但想重聚人心谈何容易,即便是两位队长陪同市局领导班子亲自走访原反扒队协警队员,大部分均未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