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盛大演出（十四）《麦克白》</p>
在意识到副本的复杂性后，齐斯其实考虑过保底死亡人数机制。</p>
在第三轮黑杰克中，拿到“10”和“A”两张手牌后，他更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再平等地削一下其他玩家的手牌。</p>
但他终究打消了这个念头。</p>
他从进入副本以来，一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怪异到让他疑心：如果将其他玩家都坑死，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p>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副本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刷新出主线任务；但所有玩家都下意识地认为，主线任务是存活三天，或者演完三幕戏。</p>
这倒不怪玩家们轻信，只因查理说过一句“等第三天一切就结束了”。这句话充满诱导性，而副本名又叫做《盛大演出》，很难不联想在一起。</p>
齐斯当时问查理那句“演出什么时候结束”，也是存了一些误导其他玩家的心思的，但他没有想到，他编织的迷障持续了这么久。</p>
这已经脱离话术诱导的范畴了，只可能是副本自身的机制。</p>
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几乎所有玩家都将主线任务抛到了脑后，而把演出剧本、参与游戏当作第一要务。</p>
一天就是一幕，一共三天，一共三幕戏……在概念偷换和心理暗示下，玩家们渐渐模糊了剧本和副本的界限，将两者等同。</p>
系统界面上，本该写着主线任务的地方是一片空白，齐斯不由得想起《辩证游戏》的情况，并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某个存在的布局之中？</p>
在刚进入副本之际，齐斯毫不避讳自己的冷漠和利己，其实是在向辛西娅释放合作的信号。</p>
如果一幕戏需要死一个人的话，他希望能先和辛西娅将其他两个家伙排除出局——理性主义者或许不适合做朋友，却很容易相互勾结。</p>
但紧接着，辛西娅就选了1号房间，并顺理成章地遇到了他的罪恶，态度一瞬间从友善转为了敌对。合作的希望变得渺茫，他不得不放弃原有的计划，而让和惠和董希文幸运地逃过一劫。</p>
当时，齐斯只觉得一切是情理之中的巧合。辛西娅自认为自己罪恶最大，才错选了他的罪恶盘踞的房间。</p>
而如今想来，这些真的是偶然吗？真的只是他运气不好，和辛西娅没有合作的缘分吗？</p>
和惠的罪恶处于3号房间，查理的罪恶处于6号房间，基本上说明了罪恶的分布并不严格按照大小来判别。</p>
所有房间都是盲盒，在打开房门的前一秒，里面的罪恶都是不确定的，很容易搞暗箱操作。</p>
“又是伪随机性陷阱啊。”齐斯在脑海中无声地轻笑。</p>
他忽然想起剧本残页中的一句话——</p>
【国王只想让民众知道他们应该知道的事。】</p>
这句话放在这部戏剧中也同样适用——</p>
【剧作家只想让戏中人知道他们应该知道的事。】</p>
戏中人所见所闻，皆是剧作家的表达和设计，如何能全盘相信？</p>
毕竟，明面上的剧作家查理是个木偶，已经死去；而真正写作这部戏剧的剧作家，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啊。</p>
而要想逼剧作家现身，在齐斯看来也并不困难。</p>
便签中不是说了么？</p>
【搭建好舞台，让角色自己运动。如果超出掌控，就修改规则。】</p>
只要让剧情脱离剧作家的掌控就好了，反派和主角身份倒置，齐斯不信到这时候了，那位剧作家还坐得住。</p>
基于此，他觉得自己在董希文面前死一次，完全是可以支付的代价。</p>
常人不敢拿出的赌注将更容易博得可观的利益，哪怕赌输了，也不过就是死一次罢了。</p>
反正他死了不止一次，一回生二回熟了已经。</p>
6号房间中，齐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得扁平，色彩也逐渐从白色分崩离析成三原色的组合。</p>
他在消弭，在分散，痛感并不分明，更多的是一种抓不住支点的虚无感。</p>
他好像一瞬间灵魂出窍，飞往没有边际的宇宙之外，又在到达极点的刹那变得稀薄，意识和思维骀荡成絮状的汪洋。</p>
视野一点点坠入黑暗，有一瞬间，他看到一张鲜红的纸页在漆黑的底色上突现，又缓慢地翻了过去，露出烫金色的文字——</p>
【第二幕完】</p>
……</p>
1号房间中，辛西娅强撑着不想睡去，却还是在侵入骨骸的疲惫中失去了意识。</p>
再睁开眼时，她看到自己身陷于一片血与肉组成的大海中，血海尸山中滚动着巨大的肉瘤，上面长满了涂着口红的嘴。</p>
【鬼怪名称：讲演者】</p>
【对应玩家：辛西娅】</p>
【描述：由无数尸体组成的巨大肉瘤，每一张嘴都在义正言辞地讲演。如果你相信了她的话，很快就会成为她的一员；如果你不相信，她会想办法让你相信的。】</p>
【……】</p>
对于自己的罪恶，辛西娅心知肚明，并不以之为耻辱。</p>
能坐到她这个位置上的人，没有几个干净，谎言已成常态，杀戮亦是必然。</p>
她能做的，不过是在必要的限度外，不因自己的贪欲而为恶。和那些同僚比起来，她廉洁奉公、铁面无私，手上沾染的血腥也不过是随波逐流、顺势而为。</p>
辛西娅坦然地向肉瘤走去，眼睁睁地看着庞然巨物毫无预兆地开始向外渗血。</p>
她愣了愣，接着就看到一身红衣的青年从肉瘤的遮挡后走出，松松垮垮地站在她面前。</p>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伱就是‘配角’了。”青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戏谑。</p>
辛西娅想要后退，却感觉自己好像被一股力量定住了，动弹不得。</p>
她便站在原地，冷声发问：“你为什么这么说？”</p>
“因为你要死了。”青年一步步向她走来，伸出长着刀片的指甲，刺向她的额头。</p>
辛西娅感到眉心一痛，接着是滚烫的液体像熔岩一样向下淌落。</p>
她清楚地知道那是她的血，她的皮肉正被分成两半，剥落下来。</p>
她想要挣扎，想要尖叫，却连纹丝的动静都无法发出。</p>
她知道自己死劫难逃，心底渐渐被一种强烈的不甘占满。</p>
凭什么她是配角？她辛辛苦苦爬到这个位置上，凭什么死在这个地方？</p>
意识逐渐变得散乱，辛西娅的思维逐渐飘远，好似又回到了六十多年前，她还在上学的时候。</p>
当时，她想要竞选学生会主席，那些人冷笑着对她说：“你一个女孩儿，怎么可能当上主席呢？”</p>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失败，她铭记于心，并在往后凭借自己的努力，使其成为最后一次。</p>
她一步步往上爬，站得越高，能看到的就越多，也越来越能感觉到自己上头那些能一只手指摁死她的角色是如何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