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
“……那日被家人从外面找回来时,我手中就抓着这块玉。”辛弃疾说,“家人将我扶进院内,又找来名医诊治,可不管是谁解劝,我都不肯把这块玉放下。”
林兰的身体微有点发抖,她有点站不住了,于是只得勉强扶住旁边的树。
但辛弃疾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举止异常,只继续说:“……这玉是从何而来,谁也不知道,就连我也不明其根源。看起来也不是多么名贵,后来痊愈,我命人四处查找,满城的工匠,皆说从未见过此种工艺。”
有涔涔的泪仿佛要从身体深处涌出来,林兰微微扬起脸,她不敢眨眼,努力不让泪水滴落。
“……这玉,大人对它何感觉?”她勉强笑了一下,“当日必是从别处的,赠玉之人是什么样的,大人难道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的脸色惨白如死人,她声音颤抖如风中秋叶。
“唔,这个……”辛弃想了想,“依稀仿佛,是个女子。”
林兰的手指,紧紧勒住树干!
“但模样姓名,全都不记得了。”辛弃叹了口气,“就记得是个女子,也许……”
“什么?”
辛弃疾微微一笑:“年少狂,有那未还的风流情债,实属寻常。”
怔怔看着他,林兰忽然觉得心无比绝望!
有什么东西坠着她下落,下落,终跌至粉身碎骨。
她能看见那个跌得粉碎的自己……黑暗中,有个穿牛仔裤的男人,捧着那堆骸骨哭泣。
那是个谁都不认识的男人。
当晚,林兰将玉坠的事情告诉了卫彬,现在他们终于完成了一半任务。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林兰微笑道,“只是还不肯放手,我是说……那块玉坠。虽然现代的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高烧。”
卫彬忽然觉得一阵不忍!
“他既然会对你说这些,说明他心里对你还是有特殊的感觉。”卫彬轻声道,“毕竟是这么的事情,如果是全然的外人,辛弃疾一个字都不会提。”
林兰默默无语,半晌,才道:“不管怎样,明天,我就去金兵大营。”
次日天擦黑,林兰和一名陈胥手下的死士一同去了金兵大营。
死士年约四十上下,瘦小枯干形同枣核,表情严肃,不到关键时刻永远一言不发,林兰甚至有些害怕他。
这名死士,据说非常得陈胥信任,而且是他手下最厉害的一个,因为他能寻找到进入金兵大营的秘密通道,据他说,此通道是用三条性命换来的。
进了大营,黑暗中,他们一直无声前行,死士要把林兰带去军营里,专司粗重活的婢女住所。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么?”林兰的声音有点发抖,直到进来了,她才真感觉到有点害怕。
“先前交代的,都记住了么?”死士问。
林兰点点头:“尽量不要开口、举止动作要小,不要与对方对视目光,还有……”
“不要弄得太干净。”死士低声说,又看看林兰,“这样,就很好。”
林兰很想苦笑。
这是卫彬给她装扮的,一般而言化妆是为了把人弄漂亮,可这次的使命不同,简直是怎么难看怎么弄。据说平衡处的人全都会这一手,他们必须根据势态随时改变妆容。
等到化妆完毕,林兰再看铜镜里的自己:刮刀脸,眼睛浮肿,又黄又瘦,颧骨高高的,整个一营养严重不良……
“我这一辈子,从没这么难看过。”她叹气道,“丑得都没法见人啊……”
卫彬也笑起来:“越难看,就越安全。”
“这也太难看了……”
“唔,没事。”他轻松地随口说,“我可记得你漂亮的样子呢。”
那句话说出来,俩人间,又有点沉默。
“你是怕他看见?”卫彬突然问。
林兰低垂眼帘:“他应该……看不见。
死士今晚就把我送进大营。”
“……”
他甚至都没有再说一句劝阻的话,林兰突然想,今晚我这是要去送死呢……
如果是之前的他,一定说什么都不肯的,切菜的时候她割伤了手指,他都会捧着她的手,心疼半天,再不准她进厨房。
林兰的目光黯淡了一下,又抬起眼睛:“赶紧收拾出发吧。”
没有过去了,就是这样,如今她只是个为国尽忠、大义凛然的女勇士,对辛弃疾而言,国家前途命运才是更重要的。
她要替他完成这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