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伸手握着祖母的手,“祖母放心,孙女不会让你失望的!”
“原本……我是不希望你继承我的衣钵的……御史不是一个好差事……只是,祖母嫡出这一辈孩子当中,便只有你最合适……你母亲……性子不是不耿直……是太过耿直了……御史,是需要耿直的性子,是需要刚正不阿的行事……只是过于的耿直过于的刚正不阿却也是要不得……孩子,监察劝谏弹劾是御史的职责……但是却不能完全抛开一切埋头做这些……帝王若有错……身为御史是要全力劝谏弹劾,即便丢掉了身家性命也再所不惜……但是要切忌……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万万不可罔顾江山社稷,更不能沦为别人手中对抗帝王的工具……”
刘敏神色认真地听着。
刘沁喘了口气,“当年先帝修建临淮河的防御工事,朝中上下吵翻了天,御史台更是日日上奏劝谏,可是当时反对的人又有几个真正去衡量过这样做是不是就这般不对?……或许有……可是基于很多的事情,都选择了忽略……先帝最后执意而为……为此,还有几个御史以性命相劝……若不是当年的雪帝师从中斡旋,史书上必定会记下先帝这般一笔……还有当年……当今陛下生父当年和先帝的恩怨……御史台何尝不是被人利用?”
刘敏眼眸一睁,显得很是讶然,先帝和陛下生父的事情她也隐隐有所听闻,但是随着陛下的皇位越做越稳,所有人便对这件事忌讳莫深。
刘沁似乎也不愿意提及这件事,沉吟会儿,随即问道:“这一次,你们没有随着你的上峰一同去跪交泰殿,是为何?”
刘敏沉思会儿,“孙儿并不觉得如今最要紧的是豫贤贵君的事情。”
刘沁看着她,没有发表意见。
刘敏顿了顿,继续道:“如今西北战火再起,军需将士等等都需要有人监察,孙女认为,豫贤贵君谋害皇嗣一事虽然严重,但是却及不上西北战事重要,而且……皇嗣虽然事关大周江山,事关皇室后嗣繁茂,但是,说到底这件事也是陛下的家事,将它拿到朝堂之上,也是太过,更重要的是,孙女觉得这件事似乎有些太过火了。”她的话顿了顿,随后方才道:“祖母,豫贤贵君的母族嫡姐是如今西北的暂代主将,还有……临儿如今也是三殿下的伴读,孙女思前想后,便只好这般处理。”
她也是上了折子,但是,却没有追着不妨。
刘沁看着眼前的孙女,虽然也是过了而立之年,但是她也从未真正地放心过,可是这一刻,听了她的这番话,她想,她最后放不下的事情也可以放下了,“你能想到这些,那边代表……你和你母亲不一样……”
一旁的刘家主闻言脸色有些僵硬,虽然母亲称赞女儿她心里高兴,可是这样明白地说出自己不如女儿,脸上还是过不去。
刘沁似乎猜到了女儿的想法,“不是母亲偏心……若是今日换做你在御史台,你如今也一定是在刑部大牢,更何况,祖母偏心孙女,也是人之常情。”
刘家主微微一愣,她甚少见到母亲说出这样的话语,即便是她年幼的事情也未曾,思及从前,在看着眼前回光返照的母亲,心头又是一酸,母亲虽然待她不算慈爱,但是却也是极为上心,“是女儿无能,无法领会母亲深意。”
“不是无能,而是……”刘沁神情有些飘渺,“当年……我又何尝不是与你一般……出入御史台……也是遇事不平便言,只要揪到错处便咬着不放,也自以为自己这样是尽忠职守,却未曾领悟到,御史最根本的使命不是这般盯着人揪错处,而是通过弹劾和劝谏让江山更加的繁盛稳固,百姓更加的安居乐业……”目光看向了刘敏,继续道,“孩子,你这样的做法很好……身为帝王,很多事情不可能遵照礼法而行……甚至很多事情,帝王所作出的决定让人无法接受……祖母在内阁多年,方才真正地领会到什么样子的御史,方才是最好的御史……一切以江山百姓为重,这才是御史心中最根本该坚守的原则……当今陛下不是昏庸之人……这一次豫贤贵君的事情,陛下既然有了这般决断,那便有她的道理,更何况,正如你所说的,如今最要紧的是西北的战事……豫贤贵君……或许真的也如你所猜想的那样,这件事没有表面的这般简单……豫贤贵君他始终皇女的生父,还是蒙君怡的弟弟……陛下后宫安静了这般多年,如今,终究还是乱了……当年,全宸皇贵君盛宠之时……朝臣曾极为忧虑,担心会出现先帝和陛下生父的事情……可谁又想到,皇贵君在的时候,陛下的后宫那般的安静祥和……如今的这个赵侍君……”
“祖母是担心陛下会因为全宸皇贵君而过分宠爱如今的饿赵侍君?”刘敏开口问道。
刘沁垂了垂眼帘,“当年全宸皇贵君去之时……陛下那般情形……”话始终没有说下去,却反而是失笑一声,“是我多虑了,当今陛下是先帝的女儿,当年先帝能够熬过了,如今她的女儿也一定可以……而且……陛下虽然并非惊才艳艳,然而,却也不是糊涂之人,当年皇贵君去的时候,陛下也能走过来,如今,应该不会……只是……敏儿,先帝当年选了当今陛下作为继承人……也许也有陛下生父的缘故……如今临儿是三皇女的伴读……敏儿,我们刘家一生只会忠于当今陛下,所以往后绝对不能介入储位之争!”
刘敏认真点头,“祖母放心,孙女明白!”
刘沁点了点头,“你先出去吧,祖母还有些话和你母亲说说。”
刘敏看着祖母渐渐褪去光彩的面容,心里极为的难受,或许她这般出去,便再也没有法子和祖母说话了,可即便再难过,毕竟已经是过了那等可以随意宣泄的年纪了,咬着牙,“那孙女先告退,祖母好生歇息。”
刘沁合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待刘敏出去了之后,刘家主方才走到了床边的小凳上坐下,“母亲想跟女儿说什么?”
刘沁睁开了眼睛,精神却已经比方才的差了许多,“知道我为何年前回京城吗?”
“母亲不放心敏儿。”刘家主道。
刘沁看着女儿,“还有你。”
刘家主一愣。
“虽然你也为人祖母了,但是在母亲的眼中,你还是孩子。”刘沁缓缓地说着,随后又沉默了半晌,“我去后,你便以守孝为名辞官归乡吧。”
刘家主讶然。
“虽然你如今只是在礼部挂了一个闲职,但是,母女同朝,终究不好。”刘沁认真地道,“刘家虽然没有可以让陛下忌惮的实力,但是……刘家的清贵,却不能失去……这是刘家之所以能够在那般多的家族当中独树一帜得人敬赞的根本……刘家不需要出这般多的朝中命官……”
刘家主没有表态,只是愣愣地看着刘沁。
“母亲在内阁多年,多多少少是摸明白了陛下的心思,陛下,不会愿意看见再有一个过于耀眼的世家出现的,当年蒙庄两家,后来的雪家……也是这个道理。”刘沁声音已经显得有些疲惫虚弱了,“母亲为大周朝尽心尽力多年,即便到了最后,还是想为陛下再尽一份力……陛下也会念在这份上而厚待刘家……将来即便临儿出了问题,陛下或许也会念在这份上而宽恕刘家……别怪母亲……母亲能够做的,就只有这些……”
刘家主连忙握着刘沁已经显得有些冰冷的手,“母亲,女儿没有。”
刘沁似乎已经没有精力去揣测刘家主所说的是真是假,只是笑着点头,“很好……你年纪也不小了,便好好安享晚年……敏儿是个有担当也孝顺之人,她能够担的起刘家的,临儿……也是个聪慧的孩子……刘家有你们在,我也安心了……”
“母亲……”刘家主声音有些哽咽。
刘沁又是笑了笑,“我想听听你念书,便像是小时候一样,跟母亲再念一段可好?”
“好。”
永熙帝十五年十二月初,前内阁阁臣,御史台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病逝,永熙帝下旨追封其为太傅,厚葬。
在刘沁病逝之后没多久,西北的战事打响了。
而便也在同时,顺君司徒氏传出了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