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东渡西望
“勾结海寇劫夺天使,你们可知这是何等泼天的罪名。袁大哥生死未卜,他的家人还在登州,咱们临阵脱逃也就罢了,到头来还要栽赃陷害,这等事老子做不出来。”
“袁大哥有家人,咱们哥几个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也知道这是泼天的祸事,谁家里没有妻儿老小。”
“说得好,当初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倒好,沈总爷一走,姓袁的也开始喝兵血,老子其实早就看不入眼了。”
“你少来这套,他娘的又不是大头兵,大哥喝兵血短了你的好处”
登莱船的官厅里,水右营副将李忠看着手下的哨官们吵成一团,心里说不出的憋闷。他们已吵了两天,一直在登州海外游弋,没敢回去报信。
那天逃跑前,登莱巡抚武之望的家奴给李忠出了个主意,让他把屎盆子扣到袁进头上,说是袁进勾结海寇抢了使团的船,这样一来李忠就能免死,武之望也能减轻一些责任。
李忠当时看手下哗变在即,心一横就听了那家奴的话,但事后又有些后悔,毕竟他和袁进是二十年生死与共的兄弟,一旦真这么做,只怕袁进在登州的家人全都会遭殃。
“李将军,赶快决断吧,登州方面说不定已经得到消息了,咱们得赶快去见武都爷。一旦被其他什么官先上了奏疏,再想翻盘子可就难了。”武之望的家奴心急如焚地在一旁催促。
李忠踌躇了两天,这时也知道再不能拖下去了,他盯着那家奴道:“要让我做证人可以,但要满足我一个条件……”
当天晚上,李忠在武之望家奴的带领下,在夜色中走进了登州巡抚都察院的侧门。登莱巡抚武之望果然已得到了消息,而且还听说前不久庙岛上来了一群红夷。
于是,第二天清晨,一封加急奏疏发往了京师,说是登州水右营守备袁进勾结红夷,抢掠了朝廷使团……
老武今年七十有四了,他心知这回难以善了,赶紧派家奴携带大笔银子去京师活动,同时连夜给同乡故旧写信求援。
一个多月后靴子落地,武之望失陷使团,罪当论死,但念其年老姑且革职为民,今后永不叙用。
老武在心里把劫匪咒了个半死,殊不知林海这是救了他一命。
如果不是这次被革职,一代妇科圣手、著名医学家武之望将会在三年后悬梁自尽,原因是在固原总督任上喝兵血,引发了崇祯元年的固原兵变。
就在武之望卷铺盖滚蛋的时候,林海正意气风发地站在博望号船艏,手持千里镜遥望远处的大濑崎断崖。
千里镜中,潮水青黑如黛,呼啸着拍向一望无际的断崖,无数的雪浪腾空而起,宛如天女散花一般落回海面。如果不算被萨摩藩吞并的琉球,这片断崖就是倭国离日落最近的地方。
在亚洲的贸易游戏中,谁手握打开日本市场的钥匙,谁就能成为王者!
荷兰人用尽手段将所有西方同行赶出倭国,甚至不惜向幕府卑躬屈膝,最终在十余年后实现了独占日欧贸易的夙愿,这是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在亚洲取得的最大成功之一,其意义仅次于他们对香料群岛和科罗曼德尔海岸的控制。
而在大明海商中,汪直、李旦、郑芝龙这三代华人海贼王,全都是靠中日贸易走上人生巅峰,林海如果要取代历史上的郑芝龙,那就必须把倭国纳入他的商业版图。
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林海的两条船终于抵达了亚洲贸易游戏的白银渊薮。
那天劫了使团船后,博望号没有再回庙岛,而是从鼍矶岛直航大青岛。就像从成山头到长山串一样,这也是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航线,得益于林海的精确海图。
林海去皮岛是乘坐的甘夫号,使团离开皮岛西去后,过了几天他才往东走,在大青岛换乘博望号去成山,随后经庙岛去鼍矶岛堵截使团,这一切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这年头航海都是走的成熟针路,理论上说林海往东离开皮岛后,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出现在鼍矶岛的。
不仅如此,他还换了夷人常用的老闸船,然后在人烟繁盛的庙岛散布红夷在渤海出现的消息,就是为了给登州方面找个背锅侠,以便尽早给事件定性。
至于登莱巡抚会不会领他的情,那就不是林海所能预见的了。
七八月份是季风转换期,东亚海域风向不定,又是台风高发季节。博望号从鼍矶岛直航大青岛,刚与甘夫号会师便遭遇了台风,幸好这场台风到了朝鲜西海岸已是强弩之末,基本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在大青岛的避风港湾里躲了半个月后,博望号和甘夫号逆着黑潮的分支沿朝鲜西海岸南下,沿途顺风扬帆,逆风抛锚,终于赶在九降风袭来之前看到了五岛列岛的福江岛,离李国助所在的平户已不过半天水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