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堂见李耕田点头,早就忍不住了,大怒起身道:“长明,你是在说你爹失了做人的本分么?你这个不孝子。人家给了你啥好处,就让你跟个奴仆似的往上巴结?你们都说郑家帮衬大伙,帮衬啥了?咋说得郑家跟豪门大户似的,先前不也穷得叮当响?那作坊不是大伙齐心合力,靠他自个就能办得起来?还有那橡子树本就是村里的,又不是他郑家的。”
李长明听了他的话皱眉,可是他是长辈,倒不好发火的,正要细细跟他说,他弟弟李长亮可不管,横眉立目大声道:“我爹昨晚回家就后悔了,说是干了亏心事,所以今儿才让我跟我哥来的。三爷爷说郑家没帮衬大伙,那清北村哩?清北村如今是个啥样情形大伙都能看得见吧?清北村的山上就捡不到橡子果么?他们村人不会喂猪、不会喂鸡、不会种菜?还是说他们村的猪长得丑一些,所以猪肉卖不上价?为啥两个村就隔一条河,如今那边人家卖田地卖儿女?狗屁!要不是青木家弄出了香肠和辣白菜,又想出了点子带着大伙办了这作坊,后来作坊又卖了些银子,如今咱村的人还不是一样卖田地卖儿女。”
赵大嘴接道:“不是那作坊,如今大伙吃屁屙风哩――早被那狗官掏空了。十里八乡的这些村子里面,也就清南村留了囫囵个儿。”
李明堂恶狠狠地说道:“那是咱家长风能耐,衙门里的人才不敢来搅扰。”
刘三顺讥讽地问道:“三爷爷,你家少交税了?我家可是一文钱都没少。要不是卖作坊得了点银子,早就垮了。”
李长星冷冷地说道:“长风中了举人,咱老李家人都高兴,可也别给他惹祸才好。三爷爷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吹过了头还不晓得会咋样哩。当年小燕不就被带走了?”
李明堂顿时脸色紫涨。李耕田脸色也变了。
从开始到现在,李耕田还没说一句话哩,屋里已经吵翻了天。青木和槐子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冷冷瞧着大伙。
他心里那股不安更重了,忽地一拍桌子。大喝一声:“甭吵了!”
老老少少都停了下来,一齐看向他。
他却盯着青木和槐子。沉声问道:“青木,槐子,你俩咋说?青木,这事儿毕竟牵扯到你家表弟,你是咋想的?”
青木面无表情地对他道:“我是咋想的,又有什么相干?大伙要是肯听我的,还会吵起来么?我们是规规矩矩的老实人。一切都听村长和夫子的――村长跟夫子咋安排,我们就咋做。李叔是清南村的村长,就好比清南村的父母官一样。要是清辉县的县令一遇到事儿,就召集全县的百姓聚集商议,那不知是个啥情形?这事从昨天吵到现在,李叔一句话还没说哩,到底是咋想的、咋定的,也跟我们大伙说说吧!”
李耕田霎时脸涨得通红,又见一众年轻小辈看他异样的目光,跟着脸色煞白!
屋里忽然静了下来。静得落针可闻!
槐子看着脸色阵红阵白的李耕田,轻笑道:“我们是实诚本分人家,凡事都按规矩来,并不会挑刺头惹事儿。可是,要是有人想欺负咱,那可不成。”说完有意无意地瞥了孙金山一眼。
李耕地见哥哥尴尬,忙道:“村长是让大伙先商议,然后他再拿主意。”
可是没人理他――大伙都商议这么久了哩,也该听听村长的想法了。
李耕田心里后悔万分,为何要依着三叔和孙金山闹?现在不好收拾哩!青木的一番话,令他攒了多少年的声望受损,那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他刚想宣布来寿仍旧在学堂念书,再找个借口跟青木等人解释一下,好把这事的影响降低,就见周举人从外边进来了,于是只好停下话头,迎进周举人。
大家都恭敬地对周举人施礼、让座。
周举人摆摆手道:“无需多礼。老朽来交代一声:杨来寿乃周夫子亲自考较收录,他老人家慧眼识人,自然不差,留下继续学业。其他附学者须经考核细察,方可留下。若是十分人多,只好取前几位。”
说完就对李耕田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大家呆呆地互相望着,这不是白争论一场?早这样说,哪有这些事哩!
李耕田神情复杂地瞧着青木和槐子,好一会,才无力地挥挥手,道:“都散了吧!”
孙金山不等别人起身,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青木和槐子微笑跟大伙一块出门,一边诚心谢道:“今儿多谢大伙了。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我郑青木不会忘记的。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人争一口气,树争一寸光’,晓得不是所有人都背弃咱,我娘听了肯定高兴――昨儿她给气倒了两回哩,我送她去集上瞧秦大夫,天黑才回来。”
赵三一听,大惊道:“哎呀!你咋才说?郑嫂子要不要紧?”
众人也都停住了脚步,关切地望着青木。
李长亮忍不住气血上涌,满脸紫涨:杨氏为何会被气倒,十有八九是因为柳儿娘。他想起郑家跟孙家积年的恩怨,可是人家为人就是厚道,并没有因为这个就对柳儿也踩一脚,还好心劝慰,让她打起精神来过活;再看柳儿娘,不但不感激,反怪菊花多事,到处乱说。
这话说的,他身为女婿,也觉羞死了,一时间简直抬不起头来。
众人并未注意到他,只有李长明拍拍弟弟的肩膀,叹了口气。
青木笑道:“昨儿我们都吓坏了,谁料是桩大喜事――我娘怀了身子哩。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