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时看魏宁情况不太对劲,赶紧地拿来了一杯水,强塞进了魏宁的手里,魏宁的手哆嗦着,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半,洒了一半,水顺着他的手腕子往下流。
魏宁喝了水之后,终于是镇定了一点,“我脑子里多了很多东西,我记得我和一个说人又不是人的东西在一个看起来像屋子又不是屋子的地方住了好久,还,还――”
后面的话,就难以启齿。
魏宁总不能大大咧咧地告诉魏时,那两个人还亲亲我我,腻腻乎乎,整天黏在一起,那个人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就算那个自己蠢得跟猪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都很耐得烦,还会陪着他玩一些幼稚到极点的游戏,光是想起来,他就觉得脸上燥热燥热的。
这种事,打死他都说不出口,只能欲言又止,糊弄过去。
魏时一听,皱紧了眉头,“一般来说,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啊,丢了的魂是没得记忆也没得知觉的,难道是魂魄归位的时候出了差错,还是这一魂一魄是被某个高人从你身上取走的?”
魏宁对魏时的这些猜测都没有兴趣,他抱着头,烦躁地从躺椅上下来,在地上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轻敲着自己的太阳穴,“你快想个办法,让我脑子先安静下来,再这样搞下去,我都快得精神病了。”
魏时也觉得有道理,想想,一个人的脑子里要突然冒出了一段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一会儿出现,一会儿隐没,到最后,这个人很可能会搞不清现实和虚幻之间的区别,真变成精神病人都有可能,这大概是魂魄归位后,表现出来的后遗症的一种了。
魏宁在一边急躁地走来走去。
他看到自己被那个影子抱住怀里,轻揉慢搓,动作里满是温情和爱意,都快溢出来了,挡都挡不住,明明就是两个轮廓都不太清晰的影子,怎么也会搞这一套。最可怕的是,随着他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长,魏宁慢慢发现,本来作为旁观者的自己,渐渐地,和那个被影子宠着的“自己”合二为一了。
意识已经分不清哪个是自己,哪个不是;哪个是现实里真实发生过的,哪个又只是做的一场春秋大梦。
跑到桌子前,打开抽屉,在那里翻箱倒柜的魏时,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他拿起来,递给了魏宁,让他挂在脖子上,“这是安息香,能凝神定魂,你戴上,应该有点用,宁哥,你别太急躁,丢魂的人,刚刚魂魄归位的时候,都会有些不舒服,更厉害的反应都有,这就好像你把一个内存卡从手机上取下来了,重新开机的时候,系统总要扫描一下内存卡一样。”
这是什么破比喻。
魏宁把那个锦囊一样的东西,放在鼻下闻了闻,果然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香气,他把这个吊着根绳子的锦囊挂在了脖子上,在解开衣扣的时候,看到了那块葬玉。
本来这块葬玉是因为他丢了一魂一魄才随身戴上的,现在魂魄已经找回来了,没得必要再这样挂在脖子上了吧?魏宁一想到这是坟里面的莫名其妙出现在他手里的东西,就有些膈应。
但是魏时看他打算把那块葬玉从脖子上扯下来,出声阻止了他,“别,宁哥,你还是戴着,这东西用处还蛮大的,虽然在别人手里是个邪物,容易招鬼,但是在你身上,好处比坏处大,你把它当个护身符用着,其实――蛮不错的。”
魏宁听了,犹豫了一下,最终把这块葬玉塞进了那个装着“安息香”的锦囊里,挂在了脖子上。
锦娘挂上去之后,魏宁时不时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确实让他那跟几百只鸭子在开会一样的大脑得到了一些平静,魏宁撑着头,坐回了躺椅,被他这么一闹腾,魏时也了无睡意,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干坐了一会儿之后,魏时就提议玩一会儿牌。
两个人就开始玩牌,间或说几句话。
天还没有亮,周围安安静静的,连对面的人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过了一会儿,魏宁突然说,“我想今天就走。”
这无头无脑的一句话,魏时居然也听懂了,他点了点头,“要是屋里有什么事,我会打电话给你通消息。”
果然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他还没开口就已经把事情给他提前说好了,不过,说归说,他手下也没放水,三张k摊在桌子上,魏时啐了一口,很不甘心地掏出了一个木签子递给了魏宁。
这种木签子其实是魏时的法器,桃木做的,现在被当成了筹子。
魏宁接过了木签子,放在一边,他这边已经有三根木签子了,“道场没做完,没得用吧?”他有些郁闷地说,就几天功夫,用了差不多一万五,用就用了吧,还出了事,搞得道场都没做完,现在是上不上下不下,不晓得到底起没起作用,起了作用当然是最好,没起作用,那就要考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做事可没得半途而废的习惯。
魏时犹豫了一下,“宁哥,你想听真话呢还是假话?”
一听到眼前这小子这么一说,魏宁顿时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你小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还不晓得你,反正从来都是不气死一堆人不甘心,每次都是放马后炮,说吧。”
魏时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一声,“其实――其实从一开始那个道场就没得什么用。我说了,我说了,你不要动手。”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对面的魏宁就被激得蹦起来,一拳头就打了过来,魏时赶紧往旁边一躲,边躲边说,“宁哥,你别激动,我可以解释,我真的可以解释,你听我说,坐下坐下,君子动口不动手。”
魏宁在他头上狠狠地砸了一拳,“你最好有个解释,不然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满地开花。”
魏时哀哀地叫了几声,抱着头蹲在桌子前面,手里还死抓着自己那几张扑克牌,挨了几下都没松开手,“宁哥,我上次说的那三种办法,第一种是有效,但是之所以有效那是针对怨气不重的魂魄,至于怨气重的魂魄,做道场就好像场毛毛雨一样,起不了太大作用,我之所以没阻止你,那也是因为想着就算是场毛毛雨,瞎猫碰到死耗子,也可能会起作用啊!”
魏宁听得嘴角的肌肉抽了抽,果然这个二百五就是欠虐。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计较前因后果也没得意义了,还不如考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比较好,“道场是不能去做了,难道要去找个法术高手直接超度他?你好歹也会法术,听你说起你上面还有个师父,总认识一些这方面的高人吧?给我介绍一个,钱的话,别太贵了就行,实在有点贵,你就帮我出面,求他打个折。”
这个办法魏宁也不是没想过,一是这种法术高手太少,常人难觅其宗,二是魏时说起消灭和镇压要简单得多,要是碰到了挂羊头卖狗肉的,直接把魏惜的魂魄给灭了,这结果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基于这两点,魏宁也是很犹豫,所以就算魏时不是时时刻刻都靠谱的一个人,还是找上了他商量,不管怎么说,魏时不会害他,比他这种完全没接触过法术和法术界的人,还是要懂得多一点。
魏时抓了抓下巴,“宁哥,其实我这里有一个不用那么麻烦的办法,简单有效,不用请那些什么高人,既浪费大把的时间,也浪费大把的钱,你记得做道场的时候,那些道师会一边数米一边念咒吗?”
魏宁想了想,小时候的记忆里面确实有过这一幕。
一般是等三天或者五天的道场到了最后一个晚上的时候,就会有这个仪式,到了晚上,一个道师跪在灵案前,拿着一根几条红布拧成的绳子,一边打结,一边念咒,打一个结,念一句咒,接着就暂时停下来,跪在他旁边的死者亲人,会在他停下来的时候,抓着几粒白米扔进一个旁边一早准备好的一个竹篾编成的框子里面,好像还有个专门的称呼,叫什么去了,对了,就叫“米咒”。
米是“天谷”,何谓“天谷”?也就是像稻、麦之类穗子长在头顶上的植物,还有“五谷为养”之说,认为“五谷”不但能活人,还能养人。总之,就是米这种本来只是单纯的食物,但是在某些情况下,也可以当做一种超度或驱鬼用的东西,边数米边念咒,就可以达到安魂超度的目的,另外,某些走邪路子的人,还有用大米作为法术的一部分,让鬼魂飞魄散的。
具体是个什么原理,大约也是不甚了了。
魏时解释了一大通,魏宁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让我去做这个‘米咒’,我一个没得法力的普通人,做这个有什么用?”
魏时拍了拍魏宁的肩膀,“宁哥,这你就不懂了,怎么会没用,谁念都会有用,实际上,如果是想要超度怨魂的话,念‘米咒’比做道场要有用得多,其实就是个心诚不诚,作用大不大的问题,你以为那些做道师的念就会很有用?他们都是在摆样子,什么念咒,就是动了动两下嘴皮子,根本什么都没说,你也看过几次道场,有一次听清楚他们到底念的是什么了吗?”
魏宁想了想,确实没有一次听清楚了,都是含含糊糊的,跟含着口水在说话一样,所以他摇了摇头。
魏时一脸“果然如山人所料”的表情接着说,“那就是糊弄糊弄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不过话又说回来,一般做道场也不是为了超度怨魂,也确实用不着白花力气。”
魏宁嘴角的肌肉又忍不住抽了一下,他一早就认为做道场其实也就是个迷信活动,是阳世人对阴世人的一种感念,当然,也是因为相信阴司的存在。
在不信这些的人眼里,做道场就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在信的人眼里,这直接关系到他们死去的亲人能不能在阴司里面过得好,能不能投个好胎等这些切身之事。
魏时又接着说,“宁哥,你晓得为什么‘米咒’用的人很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