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扫眼难得昂首挺胸的苏从斌,“这倒是实在话。那你就把国子监司业位置坐稳了。否则下一次出事,你苏家直接上断头台吧。”
苏从斌听得如此直白的要求,抽口气,缓慢道:“多谢皇上开恩,微臣定不负您的厚望。”
“你有计划了?”武帝瞧着燃烧炽热斗志的苏从斌,眉头一挑,好奇问道。
苏从斌叩首:“无。”
武帝:“…………”
武帝直接翻了个白眼。
苏从斌就算龟缩不成气候,一个儿子有才华,另一个亲儿子看奏报是一个有气性机警的。两个儿子架着苏从斌,他再派人盯着。
总不会让苏从斌捅出个什么大篓子,而后让太后娘娘疼惜一分。
哎……
皇帝也有老娘要顾忌啊。
腹诽着,他挥挥手示意人走。他这个皇帝时间宝贝着呢!
见状,苏从斌松口气,行礼后缓步退出御书房。
对着定国公弯腰行礼致谢后,他才敢挺直脊背,慢慢的,一步步的,走出宫门。
等站在自家爵车车辕上,他回眸看了眼巍峨的皇城,代表权势的皇城,缓慢弯腰进入爵车。
坐定后,他狠狠松口气。
虽然跟计划有很大很大的出入,但意外得到了实权。
虽说挺有挑战性的一个位置,可武帝这声“表哥”从某个角度也说明了会罩着他在文人中站稳脚跟。
小心翼翼揣测着,苏从斌对马夫吩咐道:“去侯府。”
两炷香后,苏从斌望着“敕造荣国侯府”六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嘴角弯了弯。
甫一进门,苏从斌就见一群丫鬟簇拥着一中年妇人前来。
对方一弯腰,飞快道:“侯爷,老太太叫您去上房一趟。”
瞧着生母身边的嬷嬷端得富贵副老太太的做派,苏从斌一如既往一颔首。脚步一侧,绕过律法规定朝廷修建的巍峨中轴,进了垂花门。
苏从斌瞧着风格开始精巧别致的建筑,走向后院上房。
望着映入眼帘的紫檀木架子游龙戏凤大插屏。
他脚步一顿。
这是苏家第三代美好爱情见证,是和合帝御赐的新婚贺礼。
或许今日太耗费心神,当看见这屏风时,苏从斌便莫名觉得自己左右眼皮都一起在跳动,甚至心都莫名一慌。正竭力站稳身形,调整呼吸时,他便听得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哀嚎:“要不是苏从斌这个无能的当了家主,我苏家怎么会自打你父亲走后越发没落?”
闻言,他下意识的又左脚踩着右脚。
当疼痛再一次来袭时,他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饶是他开始琢磨赫赫权利。可再一次听到这话,却也是伤心。毕竟一个正常的权利者,是可以讲究有仇报仇的。就好像武帝!
但他在帝王面前,还是小心翼翼的保生母。
“给……”苏从斌话语还未说完,就见自己的亲随气喘吁吁而来,“侯爷,老太太派人去了私宅照顾敬仪少爷。”
苏从斌瞬间面若寒霜,转身就走。
皇帝金口玉言在,倘若苏家再一次闹出笑话,那就是族的命。以苏敬仪的性情,可不会因为孝顺一词捏着鼻子认老太太!
刚走没两步,苏从斌就听得自己背后响起一声带着啜泣的哭喊:“怎么,你这个孽障能耐了?竟然连最基本孝都不懂了?”
苏从斌闻言逼着自己缓缓转眸,就见面容姣好的一对夫妇搀扶着身着一品诰命服的荣玉娇。
都五十有七了,面容精致,保养的依旧很不错,眉眼一弯,双眸含泪,依旧是我见忧怜惜的脆弱感。尤其是超品侯爵诰命蟒袍服威严赫赫,熠熠生辉,衬着人愈发添了几分珍贵的光晕。毕竟这得体贴身的诰命服,本该端庄的诰命服,超品荣国侯自己设计改动过的,先帝爷特意钦赐的超品诰命服,也将其一如既往姣好的身躯突显得淋漓尽致,显得特别的盈盈不堪一握。
说句题外话,第三代超品荣国侯和先帝爷真不愧是好兄弟,口味都是一样的,喜欢救风尘。
竭力想自己思绪飘远一些,可苏从斌耳畔还是克制不住想起镇国公那句句可为夫子的理由,想到那一句侯老夫人战斗力更强一些,不由得自嘲笑一声。
可不就是嘛,他的生母,荣玉娇战斗力多强啊,在家都知道穿着诰命服,借着朝廷礼法的威严彰显自己的威严。
看着苏从斌竟然就这么定定的站着,不像从前那般恭敬孺慕,荣玉娇面色愈发阴沉:“你在通州驿站那话一声声的够强势啊,左一句礼法右一句礼法,是隔空说给我听呢?好让你那个亲儿子有所仪仗是不是?你自己治家不严,连个区区妾氏都没有能耐管住,还想把脏水往为娘身上泼?你自己不成器,三十无子,还不许我想想苏家日后?你有孩子了,我还有你三弟可曾提过过继一说?”
“你眼下心生怨怼不就是为这点事?竟还想着弄死瑜儿吗?!你昨日忙里忙外,消息传的遍地都是,可你竟然都不问问瑜儿?什么是轻重缓急你竟分不清楚吗?”
苏从斌听得这声声质问,瞧着老太太说到最后红着眼,看仇人一般目光带着怨恨望着他,瞬间觉得自己的疲惫能从灵魂深处溢出来。
他长长叹口气:“三弟,我都不想说读书明礼这话了。你真觉得丹书铁券护得住命吗?武帝登基前明国公府可是一把火,被烧个干干净净。武帝登基后,锦衣卫直接因为武夫莽夫不认字,将平国公府连夜抓紧诏狱。等朝臣收到消息,等武帝爷收到消息后,平国公府上下都死了。群臣愤怒,但最后结果如何?”
拉长了音调,苏从斌看了眼苏从武,幽幽道:“喏,那锦衣卫指挥使跟咱们老太太一样,哭着喊着说我不认字啊,我以为这个是金子做成的板砖,是贪污的证据呢,所以我就融了啊!”
听得过往血腥的惨案,苏从武吓得一颤,下意识脱口而出:“那定国公府,那太后娘娘出身定国府,是你娘的亲妹妹,她难道还护不住你?”
荣玉娇闻言面色铁青,幽怨的剐了眼苏从斌:“就算养条狗,养了十几年总有些感情。你苏从斌却是连个官都没升,不就是在某些人眼里,你连条狗都不如吗?”
苏从斌垂首看看自己的脚。
因为娘亲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难处,但要互相理解,尤其是理解母亲。毕竟母子连心,毕竟十指连心。
所以他遭受讽刺时就会想母亲在宴会时是不是也会被讽刺?
他被打时就会想母亲在未被父亲看上时,是不是也会挨打挨饿?
他……
他甚至还颇为“谨小慎微”呢,害怕自己手指头受伤会引人猜疑,所以就踩着自己脚指头。
可……可一切一切都是想当然。
想当然!
不亚于挖心的疼痛来袭,苏从斌面色一白,不躲不闪的迎着自己亲娘,那宛若看杀父仇人一般渗着怨恨的眼神,慢慢悠悠道,想让自己洒脱,放下:“是,我就是连条狗都不如。常言道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可我到底是你亲生的,杀你我也得死。所以我连条狗的肆意都没有。”
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侯爷儿子竟然真想杀她,荣玉娇一个激灵,正想着如何应对之计,就见自己的心腹管家慌慌张张跑过来:“老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慌慌张张什么样子,没点规矩!”荣玉娇斜睨了眼管家。
管家冷颤着:“那……那些护卫来报,苏敬仪不识好歹的,粗鄙的以为老太太您出事了,就……就一路哭嚎过来了。”
苏从斌扫了眼管家,直接疾步往外走。
这一路哭嚎,莫名的就让他想到了初见时苏敬仪给村长出的那些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