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料峭的春风烈烈而来,俯身快鞭催马的崔破,却是感觉不到半丝凉意,此时的他心中已全然被深深的忧急所取代。
可以说,对于此次汴州作反之事,崔破本是早有准备,但是万万料想不到的是,正值时局最艰危的时刻,素来被视为朝廷生死所寄的神策军居然会发生异变,范将军的这一道奏章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淮南神策军毫无征兆的大规模爆发“疾疫”不仅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也直接导致族伯崔佑甫的罢相及座师杨炎的牢狱之灾,更迫使他不得不以如此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方式出奔京城。
疾步狂奔之间,崔破的手心直有缕缕不绝而出的汗水,这个自入仕以来便是自信满满的前翰林承旨,此时心底竟有压抑不住的焦灼与恐惧。
“三千对四万,彼辈更有坚城可恃,倘若事有不谐……”想到此处,崔破竟是不敢再向下思量,原依他之本意,是想借神策军与汴宋叛军纠缠之际,使数日前已然到达的晋州新军寻找战机,于中取利,从而得以立下夺城斩将之奇功,并借助此次大胜威慑地方节度;再则也挟此威势,于朝堂之上正式推动酝酿已久的军制改革,彻底丢弃弊端丛生的“府兵制”,从而为大唐打造出一支精锐的“职业军队”。
可是,绝对不该有意外的神策军偏偏就出现了意外,也正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故,使得崔破所珍视的一切蓦然之间都陷入了岌岌可危的状态,不仅是崔佑甫及杨炎的身陷囹圄,便是崔破的家人也因此陷入风雨飘摇之境,设若此次事败,他们也必将要与自己这个“替罪羔羊”连坐殒命,即便是侥幸能得不死,恐怕也避免不了充为官奴或是远流三千里的命运,于这些一家之事相比。尤为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倘若不能迅速平定汴州叛乱,届时河北四镇出兵相应,地方其他心怀不满的藩镇群起效仿之下,恐怕藩镇之祸更将远远烈于昔日,而经过此次打击地朝廷也断难再于此事上有所作为,一旦时局真是败落于此,大唐固然是中兴无望。而他崔破便是能得不死,恐怕是也再无颜面芶活于世了。
家国命运全然系于此一战之中,更没有了神策精锐可为借力,这无边的重压直使崔破索性全然放弃了一切无用的自责与懊悔,狠烈决绝的吐出一句“不成功,便成仁”后,前翰林承旨大人狰狞着面容再次杨鞭摧马,绝尘狂奔往东南而去。
原本需要六日的行程只花费了三日便已然到达,饶是崔破及六卫都是一副大好身板儿,当他们到达陈州城外的晋州新军驻营时。仍是如同一团泥一般软瘫了下去。
不及与迎上的静风及高崇文等人寒暄。崔破已是迭声吩咐急召军中旅帅李小毛前来,当这个长相怪异的旅帅跑步前来后,甚至不待他行军礼。前中镇将大人便一把将他拉往一侧细细吩咐起来,随后,在目送李旅帅带领自己地一旅人马出营远去后,崔破只对高崇文说了一句:“自即刻起,暂停一切操练科目,让军士们都养精蓄锐,准备急行军。”后,便径自寻向静风的帐幕,蒙头大睡起来。
这河南道陈州是距离汴州最近的一个州府所在,此时。有关汴州作反的风声高崇文早有耳闻,此刻见自己这位本应在朝堂之上春风得意的上司如此惶急而来,心头隐隐一动之下,也不多问,便自去准备布置不提,而静风见自己这师弟疲累不堪的青灰着脸色,遂也不忍发问,反倒是立身于帐幕之外替他护卫起来。
崔大人这一番好睡直到第二日午后方才醒来,草草梳洗过后。于用餐的间歇,乃命人请过高崇文前来。
不多时,依旧一副万年不变冷面孔的高参军便入了帐幕,崔破也不与他多礼,径直言道:“汴州作反了,本官此次急行便是为此事而来。”
心下早有准备的高崇文闻言并不吃惊,只冷冷问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晋州新军初成,也正是能派上用处的时候了,只是不知此次朝廷共调动了多少军马,我部担任的又是什么职司?”
听高崇文这一番言语,埋首进食的崔大人竟然连头也不抬的淡淡道:“此次行事仅只有本部三千人马,十日以内没有援军,没有粮草支应,没有军器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