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书扭头看去,却见殿中走出一位年约十八九的俊逸白衫公子,举止洒然,落落大方,那人对他一笑后,便去与自家公子见礼。只是这笑容让这个小小的童子感到无比的和煦。
崔破见那适才作歌的公子年在二十五六之间,身着一件浆洗的发白的儒衫,面容虽也俊秀,只是有一股掩不住的穷苦之色,此时的他似乎依然未从那股伤怀的情绪中解脱出来,闻言并不答话,只是用手抚mo那一块早已自己剥落的石碑,见此,崔破心下不免微微一叹“哎!又是一个痴人!”
不愿他过于伤悲,崔破开口道:“这位兄台又何必自苦如此,此二贤所为合乎天理之正,而得自心之安,足可谓得其志矣,千载以下,更有兄台类人,仰慕其行,尊崇其志,想来泉下定然不会寂寞,兄台也不必如此,以免过度伤悲,反伤了自身,这岂非失了二贤本意?”
至此,那公子才逐渐脱解开来,也与崔破行了一礼后道:“一时忘形,倒叫少兄见笑了,我倒也不是只为这二贤,只是感怀时事,不免伤悲,自天宝末安胡儿乱起至今,这天下间狼烟四起,百姓流离,分明便是另一个商周交替之时,只是可惜再无这样的大贤履世,教化世人,宣扬‘退让’之道,莫要为一己之私而妄兴刀兵,以暴易暴;更可叹的是,如今藩镇跋扈,宦阉专权,却也再无一个周武王应世,收拾河山,当今天子,却是一味退让,只为息事宁人,固然是仁厚之君,可是又何以能够厘清时弊,再现我朝贞观、开元之盛世”说完此话,更是叹恨连连。
崔破听他对着自己这陌生人之面,面刺当今,心下对他如此交浅言深,颇是有些不以为然,心下更是寻思道:“又是一个意气书生,只怕将来定然会因言贾祸”。
他这边寻思,那书生却出尽了胸中的块垒之气,不再做历史兴亡之叹,细看之下,见崔破人物风liu,气度宛然,不免心生好感,开口言道:“相逢即是有缘,在下湖州武康孟东野,众兄弟之中行七,乃是本科赴京应试的举子,未知少兄何方人氏,如何称呼?”
“孟东野”三字入耳,崔破只觉这个名字倒也熟悉,只是一时急切之间却是想不起来,也就暂时放过一边,开言答道:“小子定州崔破,也是赴京的举子,行十一,今日在此得遇贤兄,实在是幸甚。”
“定州…崔破…十一”那孟东野喃喃半晌,猛然抬头道:“定州崔破,你可是那“名月几时有”的崔破?”言下颇有惊喜、诧异之意,崔破这几年遇到此等情形倒也不少,虽然已是见惯,但是到底剽窃他人之作,不那么心安理得,微微苦笑道:“正是在下”
“幸会,幸会,不想今日得遇名闻天下的少年才子,也不枉这一场伤悲了,实不相瞒,少兄的这一曲‘明月几时有’实是有夺天地造化之工,愚兄佩服的紧,佩服的紧哪!今日既然得遇,少不得要好好就这诗艺与十一郎讨教一番!”孟东野语速极快的说道,看来心中委实激动不已。
又是“十一郎”崔破心下郁闷,只恨不得自批耳光,刚才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取个“字”加上去了,另外于这“水调歌头”的出处又解释不得,也只能再次苦笑着逊谢不已。
两个人自然免不了好一阵寒暄,随后三人复又进的庙来,将之细细打扫干净,更用孟东野带来的香烛、贡果祭祀一番,方才结伴下山。
来到山下,二人各自取过坐骑后,更结伴同回蒲州府城,只是那孟东野似是家贫,只骑着一头矮小的蜀马,那书童随书更是一匹驴子,也就行的不快,待到的府城,已是午后时分。
孟东野也一并投宿于这蒲州驿馆,略略梳洗后,他便来找崔破,见崔破独自一人,惊讶万分道:“十一郎竟然是一个人赴京的吗?为何连书童都没有带”
“一个人行走还爽利些,要的什么书童”崔破微笑答道
“少兄此言差矣,现在或者可以不要,但是此地已经到达京畿道边界,长安指日可达,到时行卷、投刺诸事,若无有一个书童,难道都要少兄自己一个人去不成?若然如此,凭着你崔门之后的家世,天天与这些执役之人来往,只怕不出三日,必然成为长安的笑柄。进士之念,更是莫要再想了”孟东野一脸不以为然的说道
“噢!当真如此严重”初闻此言的崔破惊问道,不过下一刻也即释然,只看似眼前孟东野般的贫寒士子都是如此看法,那长安城中的达官贵宦们岂不是更加变本加厉?当下倒也烦恼,眼看长安在望,又去那里找这样一个合心可用的书童呢?可惜自己家没有名唤‘秋香’的丫鬟,要不然引上门来一个华安倒也不错,崔破不无调侃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