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罪名从熊侠口中说出,最终汇总为一句话:“一应罪证皆已列于宫门之外,卫君角奏书在此,请王上观之!”
双手奉起一卷绸书,熊侠深深躬身。
李斯快步走向熊侠,嬴政则是沉声发问:“典属国贺平何在?”
贺平额头满是冷汗,从吕不韦离开蕲年宫开始,贺平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贺平不仅是吕不韦举荐入朝的门客,更在大战之际继续站队吕不韦。
贺平本以为他将在战后收获一场富贵,可覆巢之下无完卵啊!
将手心的汗水擦在袖子上,贺平赶忙出列拱手:“臣在!”
嬴政声音愈发低沉:“卫君角所奏,可属实?”
贺平很想否认。
但他不认为自己能瞒得过大秦的谍报系统,只能无奈拱手:“属实!”
紧跟着贺平就语速飞快的解释:“但臣如此施为皆是有理而为之。”
“东郡野王县亦是我大秦疆域,只是大王仁善,将此城封以卫国,许卫国供奉宗庙。”
“于战时,我大秦粮草不济,卫国身为我大秦臣属怎能不思支持?”
“野王县身为我大秦疆域,又怎能不于野王县征募粮草?”
大秦与卫国的关系很复杂。
秦王政六年,秦夺魏国的部分疆域并取卫国,但大秦并没有除卫国宗庙,只是废了卫元君,然后将野王县封给了子南角,加封子南角为卫国国君,许子南角在野王县继续祭祀宗庙。
名义上,卫国仍旧存在,典属国的主要工作也正是对接卫国。
但事实上,卫国早已名存实亡,其实就是大秦疆域的一部分。
平日里大秦对卫国客气点那是体面,但粮草紧缺的时候贺平哪会顾忌那么多?
熊启淡声道:“此举,违律!”
贺平焦声道:“但臣下此举皆是为了大秦啊!”
熊启的声音依旧平淡:“违律便是违律。”
“各官职司职皆有度,逾越规矩而为便是违律之举!”
熊启面向嬴政拱手一礼:“臣谏言,以犯令罪、逾矩罪论断。”
“罢黜其职,罚作鬼薪十载!”
若只是罢免官职的话倒还好,大不了贺平再去其他国家求职便是。
但罚作鬼薪十载这个惩罚,贺平接受不了!
鬼薪,顾名思义就是给宗庙捡柴火的活儿。
但宗庙哪用得到那么多柴火?
所以鬼薪只是对轻度劳动改造的代称,即可能从事官府杂役﹑手工业生产劳动,也可能从事其它各种体力劳动。
若是在后世,便是从事叠快递箱、组装雨伞、腌糖蒜等改造工作。
而这样的改造,需要十年!
贺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十年以后!
贺平赶忙拱手:“王上,臣固然犯令,却事出有因啊!”
一狠心,贺平选择把锅甩给吕不韦:“是相邦令臣下如此施为。”
“臣下固然逾矩,却并未犯令啊!”
嬴政看向冯去疾:“冯廷尉以为,昌平君此言何如?”
冯去疾审慎的说:“从《秦律》判罚的角度来说,并无问题。”
“且典属国平无爵位以抵罪,只能额判罚。”
“但考虑到事出有因,臣以为当减轻刑罚至鬼薪三载。”
冯去疾也想驳斥熊启。
但贺平供认不讳,熊启的判罚也确实是依照《秦律》而定,冯去疾也只能在量刑上想想办法了。
嬴政略略颔首:“既如此,便依昌平君之谏。”
贺平双腿发软的跪倒在地,惨声开口:“罪臣,拜谢王上!”
眼睁睁看着贺平被卫兵拉出蕲年宫,昌允等人心里都不好受。
贺平是楚系外戚第一个斗倒的吕不韦臣属。
却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而除了李斯、姜赞等极少数人之外,又有几个混迹于朝堂的臣子没点腌臜事可以攻讦?
失去了吕不韦庇护的他们,在这偌大朝堂之上是那般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果不其然,贺平都还没被拉出宫门,熊侠便迫不及待的再次开口:“臣再奏!”
嬴政打断了熊侠的奏报:“若再不用餐,菜就凉了。”
熊侠诚恳的高呼:“国之大事,怎能因餐食而耽搁?”
“臣甘愿饿死!也不能再任由奸贼藏于朝堂!”
熊侠身后,近四成朝臣齐齐起身,同声高呼:
“臣愿忍腹中饥饿,唯求换朝堂清朗!”
看着站在熊侠身后那呜呜泱泱的人群,嬴成蟜抿了口酒,眸光幽深。
这四成朝臣的起身是出于忧国忧民吗?
不!
这是楚系外戚在展示肌肉。
更是在对嬴政发出宣告。
曾经的爷走了,现在,我才是这朝堂的爷!
而你?
乖乖听话便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