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竹琛的嘴唇很薄,抿嘴时看上去有些凶。她的鼻梁又高又挺,像一座窄窄的山脉。
千万根针扎得更深,转着圈地向下钻,她脑海中响起无数细小的声音,冰冷的、尖锐的,像刀剑相撞的嘶鸣,一声一声说着:“竹琛。竹琛。徐竹琛。”
——她的眉骨也生得好看,高高的,雪白的眉毛摸上去柔软细腻,一根一根在她手下亲昵地倒伏。
徐竹琛,徐竹琛。像一个极度恶毒的诅咒,像一面边缘锋利的镜子,自顾自地碎成一片一片,悉数扎进她的身体里。每一个破碎的镜面都映照出徐竹琛,幼小的徐竹琛,挺拔的徐竹琛,白衣白发的徐竹琛睁着一双红瞳,透过镜面看着她,流着血的徐竹琛微微抬起手,明明痛得流泪,却笑着对她说:
“阿楝,不要哭。”
——竹琛的眼睛……
她的记忆在这里倏然断裂,如同陷入纯黑的绝境,连自己都无法感知。徐竹琛的样貌和她的视力被一同剥夺,残留在她记忆里的,只剩下散乱的白发、染血的白衣、苍白的嘴唇,以及鲜红的血。徐竹琛的血从七窍五脏流出,从她鲜红的眼睛中涌出,不合时宜地染红这一切。肖楝伸出手,想要堵住那些黑沉的血洞,她的手却穿过了徐竹琛的身体,只抚摸到一地的温热湿腻。
肖楝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倏然抽回双手,在脑海中告诫自己这都是假的,却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右手小指上的戒指。
徐竹琛的本意是将两枚戒指戴在两人的手上,肖楝戴雕刻莲花的红晶石,她戴雪花形状的蓝晶石。但两枚戒指分属两人,内力传递的效率太低,徒增负担。一来二去,徐竹琛也接受了这种粗暴的方式。
只是,既然两枚戒指都在肖楝手中,她想要继续她关于“变化内力”的研究,也就方便了不少。
她对自己有着相当的自信,这门功法的确伤身,但她隐隐有种预感,这门功法一定有什么关窍可以改变这种竭泽而渔的现状,只是被她错过了。
实践出真知,她不介意用自己来实践。肖楝深吸一口气,方要运功,右手手腕上却传来一阵刺痛,令她不由得捏紧两手,幽蓝色的光芒乍然亮起,映照出了眼前的世界。
徐竹琛已经醒了,一只手按着湛露,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她的内力经由戒指流转在肖楝身上,源源不断,细致到可以描摹清楚她每一根颤动的睫毛。
以及她失落的眼神。
“我做了一个梦,阿楝。我梦见我来了芷阳,却没有见到你。”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周身的寒意却清晰起来,“我梦到你了,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阿楝,你现在的确在我身边对吗?我一定会竭尽力和你一同面对困难,不要瞒着我,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
肖楝一瞬间僵住,继而意识到,徐竹琛在她刚刚触碰到她时便已经醒了。
她周身的冷流本就是最好的防护,只不过方才徐竹琛收敛了冷流的威压,没有制止她的接触。
肖楝晃了晃手腕,徐竹琛登时将手松开。她并不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疼痛,但看到徐竹琛低着头的样子,便猜测方才竹琛有一瞬间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慌的。这或许就是李凤龙爱说的: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妒,由爱故生怖。
肖楝实在有些想笑,又怕徐竹琛的头埋得更低。这些天,她躺在病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向竹琛提问,竹琛也就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将她们的过去讲给她听。她的声音很动听,引人入胜,那些故事里的主角,有时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有时是一棵开满繁花的树,有时是万籁俱寂的夜空中满天繁星闪烁,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两个年纪相仿、志趣相投的女孩子。
“是你和我吗?”肖楝不记得自己问过多少次。
“是我和你。”每一次她问出口,都会得到徐竹琛一模一样的回答。
肖楝垂下手,在戒指描绘的图景中找到徐竹琛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握上去。
“竹琛,相信我。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下的,毕竟,我猜你早就忘记陆家铺子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