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徐竹琛看着他们二人失落的眼睛,沉静道,“我们今晚就动手,奇兵一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她从最开始,跟随字条的指示来到藏竹谷时,就是这样想的。
若非听到姜立天自陈身世,知道这是她的故人,此刻,恐怕她已经荡平了贼巢。
她并不觉得姜家姐弟碍手碍脚,相反的,正因为有他们三人的存在,徐竹琛可以歇一歇,抑制自己的杀心。
没有一个武人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出“我此生从未想过杀人。”,哪怕是最温和的少林佛子,一旦入世,也会潜移默化地被腥风血雨裹挟。等到终于回头,早已是两手血腥,翻不过这一页负债累累。
可看到这三个孩子,她总会有意无意想起韩伯伯。
韩伯伯看着她的时候,是不是也像她看着姜家姐弟一般呢?
她曾经是那样相信,韩伯伯一定可以创造一个太平公正的、没有杀戮的江湖。
她曾经是那样坚定,自己一定会用毕生拥护这个崭新的江湖。
但梦境碎的太早了,在某个月色晴朗的晚上,母亲叫住她,告诉她,从今以后,不要再提到“韩伯历”这个名字。彼时的她,尚不知道其中的含义,却能感受到这道命令后的痛楚。
这一道时时散发隐痛的伤痕,直到这次武林大会,才彻底裂开,流出汩汩鲜血。
世上还有多少姜立天?
世上还有多少没有被帮助的姜立天?
世上还有多少……她的肖楝?
徐竹琛看着立地,下定了决心——
从今天开始,这个肃清江湖、创造新秩序的人,就是她徐竹琛。
立地将她们二人用黑色的布料蒙住头,手腕用铁链相连,在破庙前出示了自己的“白马营副营长”令牌,便被门卫谄笑着迎了进去。
他素来不苟言笑,只在王赫面前做出幅谄媚的样子,因而与白马营中的同侪关系相当一般。姜立地自然清楚那些人是如何议论他的,但他不在乎。
不如说,这种议论的增加,只会让“姜立地”这个名字更加出名。
总部里一切都井然有序,不同的职务负责不同的工作,这一点姜立地尚且没有力量改变。因此,他将徐竹琛和立天送到杂役手中,便径自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今日心情大起大落,有些憔悴,便选了较为偏僻的一条小路回营。
这条小路在王赫的大帐背后,往常都少有人走,今日姜立地走到一半时,却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嘈杂,似乎是什么人在交谈。
姜立地直觉有些不对,便收起内力,向道旁的树后躲去。
不多时,人影陆续从他身边经过,手里都拿着些瓜果、鲜花之类,在大帐中进出。过了一会,更是带上来许多珍奇之物,其中不乏有些刻着“御用”二字。
姜立地心惊肉跳,看着来往的人,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香”乃“十六日”三字组成,可本月正是六月。若将语序交换,则是“六十日”,六月十日,正是今天。
姜立地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拔腿就跑,想要去给地牢中二人报信。
他跑出去几步,忽然被一个人在背后拍了拍肩膀:
“立地,今日大家都忙于准备宴席,你要稳重一些,不能给大家添乱哦。”
姜立地僵硬地站在原地,还未收拾好表情,就听见一个童稚的声音:
“二哥,今天的宴席咱们也能出席,你快看王夫子给我挑的衣服好不好看!”
算尽机关,却忘记了姜立人这一环。
徐竹琛和姜立天跟随杂役一路进到地牢深处,这才有余裕摘掉头罩。眼看走到一个无人的拐角,她们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出手,悄无声息地打晕了前后两个杂役。
姜立天对总部的排布熟门熟路,带着徐竹琛将两人拖走,躲在一处隐蔽的洞穴里开始换衣服。
王赫手下的制服均能更改大小,立天穿好自己的制服,又转到一边,帮徐竹琛系好背带。
徐竹琛为了这一遭,特地将长发束起,蒙上两层黑纱,又染黑眉毛,用泥土遮盖了自己的脸。如今穿上这杂役的一身黑色画祥云制服,将帽檐的纱网拉到鼻尖处,更是看不出谁是谁。
做完这些,两人正待出门,忽然听到头顶一阵锁链声。几声杂乱的脚步冲进地牢,一个尖细的男声说道:“她们就在这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