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竹琛与她又笑闹一阵,才带着她出了门。
二人走到方才的酒楼前,说明原委,这才重新落座。
趁着店家还在炒菜,徐竹琛放下自己的剑,犹豫半晌,才说:“肖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关杉一路上都没见过徐竹琛这样的表情,一时心中警铃大作,生怕自己那里露了馅,被徐竹琛看破。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犹疑,慌忙说:“竹琛姐,你问就是,我一定知无不言。”
徐竹琛点点头,似乎有些紧张。她酝酿半晌,才问道:
“在你的家族中,可有一个人叫做‘肖楝’?”
关杉心中一惊——这肖楝的名声,她的确听说过。
那是一个重阳节的下午,奶奶怕她殿前失仪,让她露了个面就回了东宫。她进门时,没想到和肖阑碰了个面。
“殿下。”肖阑不卑不亢地行了礼,转头看向石插屏前的一丛茱萸。
关杉吟诵道:“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肖卿可是想家了?”
肖阑的态度向插屏上冷硬的石头:“能侍奉殿下是肖阑的荣幸,还请陛下勿要折煞臣。”
关杉皱起眉头:“本宫问你,你就说实话,跟我装什么客气呢?”
她不常摆身份架子,强撑着说了几句就原形毕露。肖阑看着她,似笑非笑,只是抱拳道:“是,太子殿下。”
他走到那丛茱萸前,叹道:
“我家族中,有位长姐,名为肖楝。我们一别多年,许久未通音讯了。”
徐竹琛听罢,无奈地笑道:“也是。我想着你们应当有些亲缘,是我太着急了。”
她说完,冲着上菜的店小二点了点头,拿起勺子给关杉盛了一碗羊肉羹。
关杉是禹城人,素来不爱吃羊肉,故而道谢接过了,随手放在一边,问道:“竹琛姐,我家这位长姐与你认识吗?”
徐竹琛想了想,抿了一口羊肉羹,说:“是。”
关杉挑挑眉:“那还真是奇了。漠西侯——我义父的一支肖家人,隐世独立,若非是圣旨召唤,平常极少出漠西地界。”她说完,夹了一筷子新上的狮子头,叹气道:“其实我们何尝不想入世、入仕呢?人生就是常常有不能顺心的事吧。”
她说完,心中升起来一种残忍的喜悦。
肖阑比她大六岁,她六岁时,肖阑承恩入宫,作为太子伴读。
那天的肖阑——尚且还叫做肖桢。肖桢穿着一身漠西特色的灰黄色棉麻长衣,站在冷冷地夜色里,清瘦的脸上毫无感情,一双清冽的眼睛射出寒芒点点。
他不想入宫,关杉站在二楼的栏杆旁,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这个人太有趣了,十二岁的年纪,就能如此喜怒不形于色。明明眼中写满了“不欲入宫”,却掩藏得很好,将身不由己的狼狈掩饰得几乎看不出来。
关杉心中喜悦,拉着奶奶的手,天真无邪地问道:“奶奶,这个孩子是来陪我玩的吗?”
奶奶捏捏她软乎乎的小手,笑声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小杉希望他留下吗?”
关杉用力点了点头:“我希望!最爱奶奶了!”
她坐在窗前发愣,徐竹琛捏了捏她的手,问道:“想什么呢?”
关杉连忙回身,笑道:“想到了在家里的事。姐姐,等下我们要去的镖局,是姐姐家里的产业吗?”
徐竹琛夹起一块鱼背,咽下去,才慢条斯理地说:“是在安埠的分行,由我弟弟一手打理的。”
关杉点点头,埋下头开始吃饭。
徐竹琛付款的时候,关杉没话找话道:“嗯,我忽然想起来了,我也有个弟弟,不怎么见面的那种。竹琛姐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人?”
徐竹琛看着她,有些好笑,还是回答了:“我与竹珏,也不怎么见面。不过竹珏啊……是个很认真的人,和我的好朋友,叫石松的,一样认真。”
她说完,似乎有些伤感,没在多说什么,拿起了自己的剑,示意关杉跟上。
关杉猜测大概是那个“石松”和她有些什么龃龉,也不敢问,只是疾步跟上。
两人在路边叫了个驴车,赶车人沉默地将她们送到,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徐竹琛的白发红眼。
关杉有些气愤,想要去理论,徐竹琛倒是适应,只是拉住她的手,带她进了“善因镖局”。
装修开阔,人声嘈杂,一切看起来都那样新鲜。关杉紧紧回握住徐竹琛的手,不由自主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