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不顾自己比金捕快年纪大,年资高,经验强,尽可能配合着金捕快,甚至自掏腰包请了金捕快几次酒。
石珪口中称呼金捕快兄弟,把自己当做金捕快的下属,希望还能巴结到金捕快,不要让许总捕头认为自己有不臣之心。
只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许总捕头总是对石珪冷冷淡淡,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可以随时见到许总镖头,大多时间,都是金捕快为石珪带话。
渐渐的石珪也就不再寄希望于许总捕头,只是希望许总捕头看在以前刘总捕头的情面,还有自己为许总捕头上位奔波的苦劳,能让自己按时升迁到捕头位置。
只是,当石珪费劲心力,找到刚刚陪伴完杨县令的许总捕头,提出自己诉求时,许总捕头却很为难的对石珪说,许总捕头已经在杨县令面前多次提了石珪的升迁问题,只是杨县令对石珪还很生气,目前不太适合再提,并让石珪再等等,许总捕头会找个时机说的。
可是石珪这一等就是五年,这五年里,石珪再也找不到机会去见许总捕头,只能找了几次金捕快吃酒。而金捕快已经在四年前,就升迁为捕头,本职管的就是县城中心几条街。金捕头吃了几次酒,也答应给石珪说项,甚至也问了石珪去不去偏僻的地方当个捕头,石珪也答应去,甚至托请了金捕头帮忙说项。
最后,那个偏僻地的捕头也没有落在石珪身上,而是落在一个各种资历能力都排在石珪之后的年轻捕快身上,而这个捕快最喜欢做的就是每天三次去打扫许总捕头的办公房间,为房间里的花草浇水,不管许总捕头在不在,都要在房间的桌上泡上一杯香茗。
石珪很是气愤,甚至在睡觉的时候,都想起这些事情,每次想起都会在心中不断升腾着愤怒,就如同锅里的开水,不断在石珪脑子里翻滚,在心中啃咬着。
每次但听到衙门里谁又升捕头了,石珪都会把许总捕头恨得牙痒痒的,甚至心中的愤怒如同火山,压制不住,却又只能拼命的压制。
石珪去找过刘总捕头,刘总捕头也给许总捕头打了招呼,许总捕头总是当面答应,但是之后,石珪的升迁仍是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消息,于是到了最后,石珪再也不对许总捕头抱有希望。
石珪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曾经见过的白衣少年身上,于是石珪怀揣着那枚戒指,每天都在西门的明诚酒楼附近巡街,期望能见到白衣少年,然后用白衣少年的家世,狠狠打脸许总捕头,让许总捕头磕头认罪。而这已经是仕途绝望的石珪在黑暗中,唯一的幻想火苗。
之所以说是石珪的幻想火苗,其实也是因为石珪在风光的那段时间里,石珪跟在许书办的身边,有幸听了几次杨县令谈天说地,眼界见识渐长,也知道了京城,省城,乃至郡城的大家族少爷们,平日里都是长随小厮环绕,更别提外出游历,怎么可能只有孤身一人上路。
随着石珪见识增长,石珪心里也明白,那白衣少年大概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子弟。只不过现实中的挫折,让石珪心中总存留着一丝希望,那要是万一呢……。
接下来的几年里,许总捕头算是在县衙里说一不二,虽时常有许总捕头放言自己不整人,但衙门里被搞得欲仙欲死的诸位捕快门子等,确实都是一口称赞许总捕头,衙门里也确实搞得风声水起。
当石珪三十五岁时,石珪几乎已经对白衣少年的归来不报任何希望了,之所以还去明诚酒楼附近等待,也只是抱着对许总捕头的愤恨,以及还有那么几分对许总捕头无可奈何的宣泄而已。
石珪三十五岁的那年初春,陈国及附近的几个诸侯国大旱,赤地万里,根本无法春耕,去岁地里的蝗虫卵,尽数化作蝗灾,蝗虫群遮天蔽日,一路扫荡。
刚到了夏日,却又旱涝急转,暴雨瓢泼,洪水肆掠,引发了多地的山崩泥石流。
陈国的百姓无衣无食,陈国官府救济迟缓不力,陈国百姓只能背井离乡,外出乞讨就食。一时间陈国大地上,饥民充野,流民四起,盗匪污吏横行。
半年内相继爆发旱灾,虫灾,水灾,泥石流,几重天灾下来,加上饥荒流民,盗匪污吏等,因灾而亡的人太多,官府善后迟缓,诸多来不及掩埋人畜尸身,被洪水泥石流浸泡之后,又被夏日的太阳暴晒,还有灾民频繁流动,最终竟引发了一场席卷陈国和几个周边诸侯国的瘟疫。
平苍县地处偏远,左近又有苍茫无垠,物产丰富的苍梧山,所以受旱涝虫三灾的影响不是很明显,流民也不大往这个方向来,盗匪也就少些。
然而正当杨县令和满城乡绅、诸多县衙中人暗自庆幸的时候,平苍县还是倒在瘟疫威力之下,仅县城人口就殁了一半还多,甚至瘟疫还通过走货的山民,传进了苍梧山里。
石珪家里也没能幸免,除了石珪大病一场能痊愈之外,妻子程金环和大儿子石乐大病之后,都留下病根,儿子石乐更是只能长期卧床不起。而其余的家人均殁于疫病中。
挚爱亲人的离世,碾碎了石珪的一切骄傲和雄心。石珪葬了家人后,也顾不上那些雄心壮志,甚至没时间来悲伤。
那段时间,石珪每日穿行于衙门,药局,集市,家中,每日都忙碌于给妻儿抓药做饭,端茶递水,倾尽自己的一切来照顾妻儿。
石珪在衙门里变得沉默寡言,小心翼翼的奉承着许总捕头和金捕头一干人,也不再提任何升迁之事,默默的把自己放在许总捕头底层追随者的定位上。
石珪需要这份差事,不仅仅是因为这份差事带来稳定的奉银,只是奉银虽稳定但是微薄,远不够妻儿的开销,更多的原因是,只有保住这份差事,才能带来更多的银子。
石珪需要更多的银子,一来是为妻儿的治疗药钱,二来是用来奉承许总捕头,不至于让自己丢了差事。兴许只有更多的奉银,才能让自己从许总捕头处得到更多好处。
是的,在被排挤的这几年里,石珪早已将当年之事,揣摩出了一个无限接近的真相。
只是当年还能在内心坚持住正直正义的石珪捕快,现在,已经被生活的艰辛,以及衙门里的重压,碾碎了石珪的一切骄傲与坚持。
虽然,石珪用尽了一切手段为自己找银子,但这些银子开销了妻儿的医药之后,也剩不下多少,给许总捕头和金捕头供奉后,也仅仅能保住现在差事而已。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离奇之处,远超人们的想象。就在石珪为奉承许总捕头的银子而苦恼的时候,许总捕头却因为郡里的大佬发话,丢了总捕头的位置。
还没等石珪等深受许总捕头压制的诸人开心,原来的许总捕头就被杨县令安排在户房就职,随即半年后,就在杨县令的支持下,坐上县尉的位置,这番变化惊呆了平苍县衙门的一众人等。
但石珪好歹趁着许总捕头调任户房的时候,在新上任的黄总捕头的管辖之下,趁着因为疫病,才有几个捕头位置空缺的机会,凭着熬打的老资历,再加上使了些银钱,终于升了一级,与衙门里的几人一起成了捕头。只是石珪还是没有能得到一个能捞油水的好位置,所以石珪依旧只能管着西城门一带。
五年之后,这场瘟疫造成的损害,还是逐渐被时间渐渐的磨平了,石珪依旧奔波在照顾妻儿的日常里,看淡了衙门里的是非。
石珪还是会常到明诚酒楼,等待白衣少年。还因为经常到明诚酒楼的缘故,与刚接手明诚酒楼的少掌柜,成了朋友,在明诚酒楼等待的时候,也为明诚酒楼明里暗里挡了不少麻烦。
只是因为等待时间已经过了十多年,石珪早已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捕快,他猜想着那位白衣少年兴许不是什么富家公子,也可能是隐士高人的弟子,甚至可能是武艺高强的侠客游戏人间,如果是高人子弟,石珪期望着能为自己一家人求个祛病延年的机缘。
……
熙熙攘攘的街道,让十年前的平苍县的劫难,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街边的顽童嬉笑着从石珪身边冲过,肆意渲染着他们无穷的精力。
今天又是注定失望的一天,石珪这二十年来,早已习惯这种失望的滋味,石珪对等待了二十年机缘,几乎已经不报任何希望,到明诚酒楼等候白衣少年,与其说是对机缘还抱有希望,不如说是二十年养成的习惯,驱使着他坐在明诚酒楼里,发呆打发时间而已。
漫步而行的石珪,避让过一个低头怀抱着包裹,匆匆而行的路人之后,转进一条街边的巷子,抬眼望去,散发着温暖灯光的家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