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在远空模糊了边界。?夕阳沉没下去,留余晖在云层上渲染出温暖的金色光晕。
天地景色永远有种正大光明的美丽;如若人心也能如此,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的为难事?
龙安澜指尖碰到了洁白的陶瓷杯子,触手冰凉。
尚未入夏,夜幕将至时候仍会有轻微的寒意。这寒意顺着晚风,自开敞的窗户飘摇进来,又沁入杯中,最后被女子沉默着与茶饮下。
有时她会觉得,像这样凉透了的茶,也很好。
空了的茶盏停留在手心;龙安澜目光低垂,再开口时她语气中微有喟叹:“我之前还说自己决不会给你乱出主意,结果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了。”
“公主自是好意。”陆启明笑,轻叹道:“我能做的选择,也确实不多。”
龙安澜目光微微闪动,没有说话。
陆启明沉思片刻,忽然展颜笑道:“既然起了头,公主不妨再帮我讲得详细些。我毕竟对神域所知甚少,如果有误会就不好了。”
龙安澜双手摩挲着瓷杯,却又说起了承渊。她低声道:“承渊……他极有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渡世者,比韩乾山前辈还要无所不能——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陆启明颔首道:“很显然,这样一个人,灵盟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的。”
这种“无论如何”的程度极深——无论承渊做下何等恶事,哪怕是他背叛了灵盟,哪怕是他投靠了武宗,灵盟都不会舍弃他——因为承渊极有可能解开那位“大人物”的封印,就凭这一点,承渊就绝不能死。?要?看书当然,至于解开封印后怎样算旧账,那是另一回事。
相较而言,承渊假冒了另一个九代的凤族身份——这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灵盟绝不会因此给承渊任何实质意义上的惩罚;甚至可能反而不利于陆启明。
龙安澜微一点头,叹息道:“我自然是知道我们龙族的。所以你的事,非但在今日之前我不会与族内说,今日之后我也是不会的。至于凤族……”
陆启明笑笑,续道:“至于凤族——四年了,他既然自诩‘承渊’,总不至于连家门口都守不住。”
听到“家门口”这个颇具讽刺意味的词,龙安澜心中立刻便有些伤感心酸。女子天性中都带着一种美好的感性,哪怕这个女子是龙安澜也不会例外;比如她此刻分明应该先注意到陆启明对承渊的形容方式,却情不自禁地去猜测陆启明心中真实的感受——他会不会也有些难过呢?
龙安澜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她温声道:“如果你们凤族知道了这件事,定然会一心一意保护你,让承渊付出代价的。我绝没有说假话,除此以外,我想不出凤族还会有别的反应。”
陆启明却很平静,好似根本不曾往这个方向想。他笑叹道:“也正因为这样,凤族才更不该知道啊。如果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岂不是逼着灵盟‘祸起萧墙’?”
龙安澜无言以对。????她心中承认,对于这件事灵盟是否主动参与,她其实也是怀疑的;可这样的话她不能直接说。
但是——难道真的劝陆启明继续保持沉默,就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其实这对陆启明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聪明的选择。只是这种话龙安澜绝对说不出口。
“那公主呢,”陆启明微笑着望向她的眼睛,调侃道:“我原以为公主这次找来,是准备打完上次没有打完的架。”
想起上次遇见时的场景,龙安澜本想板起一张脸,最后还是忍不住与他一起笑了。如今她总算相信——原来世上真的有一种人,无论你之前对他如何生气,只要与他一起待上一段时间,就不由自主想带上笑容。
但是当龙安澜准备开口时,她的眼神却真的冰冷了下来;只因她说的是承渊。
她道:“虽然我们灵盟是一心押注在承渊身上,可那并不是我的想法。在我看来,无论是谁敢用承渊,那都是在玩火!”
陆启明道:“他可曾做过许多不该的事吗?”
“承渊……”龙安澜眉心深锁,语气迟疑起来,好像不知如此才能准确地形容,“他是个很可怕……也很矛盾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看了陆启明一眼,缓缓道:“其实,他对你的态度自相矛盾,这反而是他的常态——因为承渊所做的每件事,都自相矛盾,损人不利己。有时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个神魂错乱的疯子——可偏偏他阴谋阳谋皆算无遗漏,行事极为缜密。”
陆启明道:“所以这位自称‘承渊’的人,他非但不是疯子,而且目的明确,图谋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