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年以后,何群病重,何芳把我带到了上海,带到医院他的床边,我才第一次看到东来,他是一个很英俊的少年,当然,那时并没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因为何群已经奄奄一息,我吓坏了,好像看到我自己的父亲临死前的模样。
何群几乎是哀求的语气,把我的手与何楚贵的手拉到了一起,让我做他的妻子,我那年才十五岁,根本不懂那么多,我只知道面前这个对我这么好的男人就要死了,他死了我会很难过,怎么能忍心连他最后的要求都不满足呢,但我却没有任何表示,只知道哭,何群最后没有撑过那晚,我当时就后悔了,只是点两下头而已嘛,怎么就没能做到呢
第二年,何芳也不行了,也拉着我的手,跟何群一样的要求,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何芳的死我更难过,哭得更伤心,她一个女人每天在两个城市之间奔波,医生说她身体硬是累垮的,她的死,一半原因是为了我。
办完何芳的后事,何楚贵就搬来了吴县,我们就生活在一起了,当然,只能生活在一起,法律上办不了任何手续,我那年才十六岁,甚至任何形式上的仪式也没有,没有人为我们操办,我不懂,何楚贵比我大五岁,也刚二十出头,他也不懂,就这么直接生活在一起了。
一个男人就这样进入了我的生活,进入了我的生命,但我适应得很快,因为那真是一段甜蜜的时光,我在一个少女最需要爱情的年纪,有了爱情,那是真正的、肆无忌惮的爱情,而与我同龄的女孩却只能在高中校园里偷偷摸摸的跟男同学暧昧,一点出格的举动,就会被打上叛逆的旗号,我很不懂,爱是人类的天性,为什么上帝可以让一个女人的身体在十六岁的年纪发育完全成熟,却要在这样最健康、美丽的时间,剥夺她们被爱的权力
何楚贵像手里捏着一个刚刚煮熟破壳的鸡蛋一样,小心翼翼的对待我,生怕我受到一点伤害,或者落到尘土沾染灰尘,我知道他并不温柔,甚至有些大男子主义,自尊心也很强,但却为了我小心翼翼的改变着自己,尽量使我生活得就像我小时候那样优越和幸福,但是要一直维持这样真得很难,特别是在没有稳定收入的情况下。
他的自尊心迫使他想尽一切办法去挣钱,最终还是入不敷出,我们生活的境况越来越糟糕,何楚贵画画很好,他一直想做个画家,但是在初出茅庐没有名气的时候,一个青年画家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怎么才能供养一个家庭
就是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慢慢接触东来,东来会做衣服,何楚贵用他的笔把一些美妙的想法画在图纸上,东来便造着模样做成衣裳,我那时也学会苏绣了,还可以给那些衣服润色,这样卖给别人,价格也能高一些,这样东来就从上海搬到了吴县,他们兄弟两合伙在吴县开了一家裁缝店,要是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也挺好的,虽然无法跟以前相比,但总算有些起色了。
可惜何楚贵不满足于这样,在他眼中,他的笔应该有更高的艺术追求,还不是简单的画几件衣服,更重要的是,他认为钱都是东来挣的,他无法接受这一点,于是他们的裁缝店只开了半年多,何楚贵就打算退出了,那是在千禧年前夕,在那个所有香港人和台湾人到大陆来挣钱的年代,他跟我说他要去香港,他说等他在香港站稳了脚跟,就回来接我,可是我再也没有等到那一天。
我们幸福甜蜜的婚姻只持续了一年,他就走了,我想那时候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也许他该不会那样固执了吧,如果时间能倒流,我千方百计也要在那一年怀上他的孩子,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十七岁怀孕,十八岁生孩子,不可以么然而世事没有假设,他就这样义无反顾的走了。
何楚贵,我到今天都不知道应不应该怪他,他走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带,所有钱都留给了我,可能他认为够我三、四年用度,而那时候他就该回来了吧,那时候法律上的我,也‘成年’了,我们可以有孩子了。
回头想想,他当时做的所有的决定,几乎都是错误的,而最错误的一个就是,他拜托他的兄弟马东来好好照应我。
何楚贵很聪明,他知道孤男寡女、,最后很可能出现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而且单从外貌上,我与东来都更加般配,可他还是把我交给了东来,他和他弟弟从小一起长大,他了解东来,他知道东来并不只是虚有其表,他知道他弟弟是个正直的人。
他真得很聪明,可是他不知道,感情是可以用聪明不聪明来衡量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