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连身鱼鳞细甲,三只呼罗珊禁卫步兵联队所组成的列阵,如同铁锁一般终于将布罗诺埃的锋锐拦截住,然后在人仰马翻的对撞中,就像是被重锤捣入的牛皮,深陷了进去,却在用自身队列的弹性和武器,吸收着铁甲骑兵的冲击力,如剥雪球一般的将外围的骑兵拉下马来。
但是双方防护差距在哪里,几乎是一干照面就是枪矛摧折,只有少部分被刺进了人铠马甲的间隙而受伤或是掀倒,然后骑兵挥舞的斧锤棍棒也落在他们头上和身上,头盔被敲扁,鳞甲深深的凹陷进去,呼罗珊禁卫军的队列,也就像是被从中越扯越细的弓弦一般,到了极限猛然崩散开来。
顽强试图聚集起来原地抵抗的禁卫军,都被不停驱散踩踏撞倒然后冲背后砍杀或踩死。就算是土质略微松软的河床,也似乎无法限制他们。
算算是不幸被刺伤或是绊倒,也要用连人带来的巨大重量,在长矛丛列上硬是滚压踢撞出一个空白来,让同伴踩踏着自己的身体,飞跃禁敌人的队列中。而爬起来的骑兵也会脱掉最外面一层链甲,主动转职为同伴的跟随步兵。
当呼罗珊禁卫军中的披甲步弓手,也不得不拔出起弯刀,上前肉搏之时,似乎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这些铁甲骑兵的肆虐了。
“哈里发的禁卫骑兵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出动。。”
当部下的哀告,接二连三的送到穆库雅布面前,就连他的铁石心肠也忍不住要动摇起来。他为这个国家已经失去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婿,还有数十位近支的家族成员,
数千重甲的福音圣骑兵高举着铁枪,争先恐后地奔驰河床之中,激荡起滚荡的尘土,而穆库雅布精心挑选的禁卫军勇士只剩下孤零零的几群还在徒劳抵抗着骑兵大潮的猛袭,渐渐像微不足道的小礁石一样被淹没。更多的士兵乱哄哄的四散而逃。
他再次望向,毫无动静的营阵,哈里发的大旗还是簇立在那里,士兵们的列队依旧雄壮,不过看起来有点不真实的感觉,他们似乎距离的更远了。
从北面吹来的风开始变的急促起来,并且充满丝丝冰凉的气息,
这位阿巴斯王朝开国君王身边的老侍卫长和首席副官,嗅到了空气中湿润的味道,难道要下雨了么,这让世代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干旱贫瘠的沙漠地区的他,尤为敏感。雨水或者可以让这只伤痛累累的部队得到一丝喘息之机。
但是再看晴空之上白云依稀,却丝毫没有任何阴郁的感觉。
但是顺着风吹来的方向,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惨笑了一下,原来这就是哈里发所说的最后转机,却是要以他和数千名禁卫军士兵,数以万计穆库氏族为首的阿拉比亚战士生命为代价。
“至高在上。。就让我用生命和最后一点时光,证明吾辈的虔诚和果敢吧”
明白了这一切后,他不逃反而高举着迎上前去,然后那些欣喜若狂的拜占庭骑兵,聚齐过来包围了他,却将矛尖倒转了过来想要捉住这个看起来位高权重的俘虏。然后在他身边与那些最后拼死抵抗的护卫堆积成一叠叠的尸体。
直到
一声巨响如惊雷滚滚,天空好像被完全撕裂了,地平线上库马拉河的上游之处,激流像万匹骏马奔牛一般腾腾而下,那些半渡处的皇室重甲骑兵的眼前还闪现着那红衣的天仙之时,就被洪流狠狠卷入水底,至于那些徒步的埃希亚穆斯林武士,更如鱼鳖一般随波逐流起来。干枯的河道两旁顿时成为泽国,蜿蜒在干河床上的数万人,居然瞬间在无情的大水下沦入灭顶之灾!
但损失最大的无疑使作为战场中坚力量的布罗诺埃圣骑兵,这些跃动的钢铁丛林,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消失在浑浊的浪花和激流之下。让他们引以为豪并视为战场,世代家传的沉重护甲,却变成夺走他们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乎没有人能够在浮起来。
伴随的近卫骑兵和重装军团步兵,也像是纸张和木片搭建的玩偶,被冲的七零八落,带着哭腔和呼救声,漂浮在波浪之上。
北岸的阿拔斯军部阵中,冲出大群步行的强弓手,朝着水面上哭喊着救命的敌人无情地攒射了起来。
只有少数的步兵哭爹喊娘地爬上岸上,而另一些近岸的幸存伴随骑兵,满身污泥的在泥泞里挣扎着,就像是被甩上岸的鱼努力攀爬着,但浸水沉重的甲衣让他们很难站起来。
而位于侧后方拜占庭整装待发的军阵中,已经被巨大的变故和挫败,冲击得额失魂落魄,甚至忘记了冲上前去,救助他们这些幸存者,
“魔鬼。。”
“万恶的异教徒。。”
“主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
望着遭遇面顶之灾的铁甲圣骑兵,许多人的心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狠狠拽住,瞠目结舌,君士坦丁的荣耀,就这么没了,更多的人丢下盾牌和长矛,为自己同袍的遭遇,俯首顿足的嚎啕大哭起来,
连那些最虔诚的神职人员,也痛哭流涕的是开袍子,用所能找到的东西狠命的抽打自己,似乎通过这个肉身自责的痛楚,来减轻心中对上帝意志的惊惧和惶恐,或者说,好从这个梦魇中摆脱出来。
作为幼发拉底河的分支,库马尔河上游的大堤,原本是波斯帝国时代,就延续下来的水利设施,利用俘虏的罗马随军工匠,发动数万工役修筑的,希望能控制住这条泛滥无常的大河,并从沙漠中淤积出丢拉古城这样的绿洲城邑,但是现在居然成为了哈里发克敌制胜的法宝,事实上连大多数阿拔斯将领也惊呆了,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心中满是震惊和悲切之类的复杂情感。
“库布卢斯,你还我的布罗诺埃来。。”
亲眼看着眼见漂浮在洪流中,转瞬即逝的紫色福音圣兵军旗,亲自举着三位一体旗准备进军的君士坦丁五世皇帝,几乎是咆哮着,重重从马背上一头栽倒下来,
虽然作为骑兵兵团的统帅库布卢斯,毫无疑问已经绝无幸免了,但这些福音骑兵,却是他用了二十多年时光,才扩充到五个联队四千多人。
和他们一起殉难的还有数个野战军团的老兵极其富有经验的军官将领们,今日之后,帝国的主力军团序列里,至少要出现一大半的空缺了,一想到这里,皇帝一口气呼不上来,就要昏阙过去。
一把有力的大手,将君士坦丁五世和倾倒的圣三位一体旗,从浑浑噩噩的惊阙和悔恨中,扶住高声的呼唤起来,却是他的行营总管兼亲信阿勒维。
“你不能再这里倒下。。我的凯撒”
“我们还需要您来带领大家走出这片土地呢。。”
“埃里克皇帝的故事,绝对不能再这里重演。。”
这句话终于让巨大打击而悲伤混乱的皇帝,稍稍清醒了一些,想起埃里克这个名字代表是某种不祥和恶兆。
古典时代的埃里克皇帝,是罗马历代帝王中第一位波斯帝国的征服者,但是就在他大败波斯王薛西斯二世,俘虏了大多数王族女眷,焚掠旗首都泰西封,满载武功和战利品而归的路上,因为一些不靠谱的谣言,而让同而走险的高级军官们,联手将皇帝毒杀,进而与拥戴皇帝的普通士兵和下级军官爆发惨厉的内讧。
然后是卷土从来的波斯骑兵,让他们丢掉了成果和战利品,从幸存的军官中,新选出来的皇帝,不得不向这些波斯军队,卑躬屈膝的割地赔款,才得以活着踏上罗马的土地。光是这一役,多个古老的军团连同其军徽鹰旗一起,从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但这仅仅是开始,汹涌的河水涌向低洼处的拜占庭军队,他们一下子淹没在水中,。阿巴斯军队就像捞鱼一样把陷在泥泞中拜占庭军队一个个砍死,砍下的首级就有一万多个个,淹死在水中和陷入泥泞中的人还不算。
“我们还没有输。。”
“我们还有近卫骑兵第一军官团。。还有各大军区的布罗诺埃预备联队,重建布罗诺埃只是时间问题。。”
“瓦兰吉亚和亚美尼亚雇佣军也还完好。。”
“我们还有好几个不满编军团和足够的后备士兵,只要我们能够和安条克重新取得联系。。”
“我们的敌人也同样疲惫,并且损伤惨重。。”
幸存的幕僚和高级军官们强作镇定,七嘴八舌鼓舞着皇帝和自己,哪怕他们心中充满同样的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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