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联络不易,吐蕃人固然是纵兵四掠自行其是,但作为招讨军装备和战术训练上的优势,在大规模会战中也被抵消了许多。”
“因我们必须选一个合适的战场,将其中吐蕃人聚集过来予以重创。最好是吐蕃内四族或是雅砻出身的宗贵大姓”
“如果清野坚壁顺利的话,吐蕃就粮不足,自然会分兵深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切不要轻敌,眼下遭遇和击破最多,还是那些为吐蕃前驱的部族兵。并不代表吐蕃大军的真正实力”
“再说,那些附从的藩落击破的再多,对吐蕃寇略的主力影响有限,但是如果打痛那些真吐蕃,那些藩落就会犹疑观望,甚至畏难而退。”
“太冲,卫军侯未胜算先料败,会不会太悲观了。”
新任未久的河西节度使马凛,派来协助前线从事的水陆度支判官周智光,刚才列席军议许久,才把疑问放了出来。
“这已经是最好的打算了。”
同样随军行事,代表枢密副使李栖筠的骑曹参军韩回答道,他是前宰相韩休之子,出身名门,却很早就入幕随军参务,所以比地方营政出身的周智光,更有见地一些。
“吐蕃有大军而少粮,我们有辎重而兵寡,胜负定决还在半数之下。我们属于守势,相比吐蕃人又少了许多选择的可能'性'。但是吐蕃军众而杂,指使并非如臂。”
“较好的结果就是吐蕃寇略各处初步受挫之后,供给不足粮尽而退,我们掩而追杀之,或有斩获”
“其次是我们在吐蕃顷力的四面出击下,守住战线,吐蕃无功而退。但是我们也疲老无力,只能慢慢收复故土。黎民乡土就不好说了”
“再次之则连河西一路也守不住,只能凭借城塞,逐级杀伤吐蕃,至其疲老而止,亦朝廷援军赶到,再伺机规复河西。”
“最坏的下策就是吐蕃不惜代价不惜死力,进兵的速度太快,本军被截断后路。一面深陷敌围,坚据苦战,一边发各地义兵群起周旋,如乾元初年故事,但到了这一步,陇右、关内也不免糜烂。”
“北军军虽然兵精甲利,但是需要使用得法,一力击取要害,不然就算击破吐蕃人一路两路,乃至数路。终至强弩之末。就算最后收复了河西,也是一个满地残败,敌患未去,还需重兵扼守的困局。”
“你忘了说朝廷的援军了。”
周智光突然接口道。
“援军?,河北镇兵之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移镇北守就闹出那么多是非,待朝廷遣回河北重兵,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韩轻轻叹了口气。
“难道就没有一点转机了么。”
周智光深深吸了口气道。
“当然有,现下之局是一边相持,比较的是谁能周旋的更持久,一边寻找打破局面的战机。”
“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私下之见,卫军侯说不定另有腹案成算。”
突然有虞侯来通报,又有新的援军抵付。
“枢密院直属教导军所部已经达到萧关,共计有'射'生兵的暴风营,掷弹兵的烈火营,中垒军的磐石营,神机军的霹雳营,奇兵队的强袭营。配备的都是最新式的军器。”
“云阳郡二十五庄协粮队前来报备,共计输军,米面一万三千担,麦豆两万九千石,协运马料,柴草煤炭三十五万斤,。另三百里,中途物耗米面三千石,马料一万两千斤,请点收无误。”
河西要冲灵武城,粮院所前,押粮队的领头,跺着脚呵声道
“吐蕃人?”
,临时召集在大校场的队列中站着一群格格不入的身影,顿时炸了窝,本能的去'摸'武器,还有人抄起旗杆什么的准备战斗。
“慌什么,你当外头都是死人么。”
领队的郎将呵斥道
“这是枢密院边傍行人司直属的藩人营。将来的日子要共事生死的”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们,可算是正宗的吐蕃人。吐蕃自立国的历史,就是一部就充满了大小叛'乱'和残酷的斗争的历史,每一次新王即位的背后,都是权势争夺下阴谋和血腥的产物,从来也不缺乏大批人头落地,身死族灭的失败者。
因此与唐朝拉锯相持的百多年间,也不缺少举家叛逃的吐蕃贵族和将军们,规格最高的,有三代执政权柄的葛尔家族成员,规模最大的一次,也可以牵涉到前代苏毗王子陵钦赞密谋的投唐事件,而最近一次也有吐蕃世系书吏和史官的春弥家族,以及世代侍奉王氏的'药'师家族,果东氏和白迩氏的诱投事件。
要是往年惯例,这些投唐的藩人贵族,会被朝廷给予一定的散职和名爵养起来,然后在大朝上列席,作为大唐是如何煌煌天朝,人心所向的摆设。其中一些人如果学习的快,表现比较出'色',也会出任官职,成为大唐庞大的藩姓官吏和军将中的一份子。
因此这只特殊的队伍,还是数年前才在总府手上成立的,因为建立时间尚短,在加上这些吐蕃人多已经汉化,所以经过挑选和训练,暂时能合用的,只有这么寥寥百多人,这次算是倾力而出了。
吐蕃族类众多,语言风俗信仰陈杂不一,这次吐蕃大举而出,也造成了各路领兵上的混'乱',除了王军和各大宗贵部领的部曲外,要想有效指挥那些名目众多的附番,几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们派来配合斩首队和游击军,混入敌后,进行一些侦刺敌情,刺杀头目,制造混'乱'之类的任务。
西山八国,其实是吐蕃征服的西羌诸种中,势力和人口最大的几只,曾经建立最原始的氏族政权,也接受过中原册封的,才有了相应的王号和国名。因此,羌种中地位最高的,就是位列四大内族之末,盛出马上健儿的党项羌,不过此种自从吐谷浑故地的党项羌大决裂,拓跋赤辞率八姓归唐后,就没有统一号令的共主,虽然有勇士,却只能居四族之末。
其次是部曲善战的白兰羌,不过自从开元年间,高原塞要石堡城几度易手,白兰羌大都逃附唐朝在吐蕃式微后,其次就是这些西山八国,这次应大弗卢驱使,也凑出青壮男子三万,大致算作一部。
不过作为后知后觉的代表,他们只赶上了青海扫'荡'战的尾声,然后和无数部族军队一样,被被安排在大非川草原上,却是躲过了头几批前驱的命运。
“这些泥婆罗人吃错了什么,居然在这个季候派兵来凑这个热闹。他们呆的那地方,一辈子可没见过几次雪啊。听说他们在过山口的时候,遇上山神发怒冻死了不少,。”
看着在风雪中瑟瑟发抖,躲进帐篷就不肯出来,要鞭笞和喝骂才肯继续巡哨的山地士兵,不无恶意的道
“那是因为,据说马向有意让泥婆罗大妃生的儿子继嗣王统啊。”
模糊的视野中,一些还有黑'色'的箭矢,刹那贯穿了身体,鲜血溅在城塞上变成褐'色'。
“关门,点火敲钟。敌袭。”
正在雪地里蠕动的阴影,突然暴跳起来,变成一个个手执刀刃的士兵,为首的几个人猛然踏飞起来,用身体狠狠撞在,即将闭合的木栅门上,顿时震得一停,随即被门缝里捅出的枪尖刺穿,热腾腾的鲜血喷的一墙,却顺势死死的抓住了枪杆,将木门牢牢的卡住,然后更多的人一拥而上,奔跑冲刺的狠狠撞击拥挤在木门,虽然很快被刺刀,但是却成功的用血肉模糊的身体,将木门硬生生撑开。
寨楼之上,抵抗的戍卒一个接一个被'射'倒,却顽强的用身体接力着,将火把丢上浸油的柴堆。却被精准的一箭'射'散。
“'射'雕手。”
不知道是哀叹还是喊叫,随后冲进燧楼的吐蕃士兵,象被烟熏的老鼠一样,拍滚着身上的火团,滚在雪地上。
烽燧内冒出浓烟,却是幸存者点燃了建筑,把自己和所有一切变成冲天的火光。
“自罚一百鞭。先执行二十鞭”
看着炽亮的火光,在天边的灰暗中亮起,羊同军的阿骨萨万户论泣藏,看着脸'色'铁青俯身在雪地里请罪的前驱部落使。
“快马加鞭,不准停。走不动的都留下来,不准拖累大军。”
藏在厚厚兜帽下的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只是吐出一口浓重的烟气,才大声下令道
“安乐州。”
漫天的风雪中,这场用国运气数做赌注的西北大棋盘上,双方投入的筹码,不断的堆积起来,慢慢的滑向双方都无法意料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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