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哪也不去。”
经历了这么多肘腋之变,在此刻不知道第几次惊醒的肃宗,难得打起精神正'色'道。
“天子死社稷,怎么能为一些'乱'臣贼子,所'逼'凌。”
“那孰老奴冒犯了。”
“你。”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熟悉的亲侍,软软的倒下去。
“陛下要移幸,给我开道。”
他有扯这嗓子,对这一片末日气象的众人喝骂道。
“不要慌。”
“只要陛下在手中。我们就可以有翻盘起复的机会。”
“无论去朔方军,还是河西军,或者陇右军,都有人愿意接应我们的。”
“换装,准备车乘,乘宫门还在手中。”
“太子呢,程元振和剩下的人,还没来汇合么。”
听着宫城里越来越近的嘈杂声,这些大阉的脸'色'也变得焦灼起来。
随着大开的门户,一路攻进朝会所在的宫城前廷,中书、门下驻留的省台前,标志'性'的钟楼、古楼已经历历在目。无数将士带着惊异、跃然、艳慕之类的表情,奔走在那些雕梁画栋描彩涂金的宫宇殿室之中,似乎有些'迷'失和时空错'乱'的感觉,好在平时的训练还算到位,虽然满地的引诱,但总算令行禁止的执行了避免损坏宫物的命令。
随着指引攻城的气球,由马车牵引着,小心翼翼的绕过各种高耸巍峨的建筑,飘进宫城,随着新一拨运送器械车队开进来的,还有我的首席长史薛景仙。
“事情已经交代妥当了
“大人还好把。”
薛景仙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飘忽不定。
“好个屁,都被人先下手为强了。”
我很没好气的瞪着这位一开战,就消失掉的首席长史。
“你的狗屁计划,布置了那么多,差点都没能派上用场。”
他脸不红也不生气,只是'摸'了'摸'胡子,退到一边。
还没等龙武军的攻坚炮车,推到承天门正前方的广场上。
通往东宫一侧的凤凰门,毫无征召的徐徐开启,'露'出后方空'荡''荡'的建筑,随后城楼上出现了人影,让我大吃一惊。随即心中一沉,太子小白,难道这位也被挟持了。
“出什么事了。”
在车架上打盹的李辅国突然被停下来的震动惊醒,
“为什么不走了。”
“公公,前头开道的车撞进御沟翻了。驾车的杨大乖脑袋都被压扁了”
“那就绕过去啊。”
“不行的,后面几辆跑的太快,都撞在一块了。正在清理出来。”
“我们已经到了哪儿。”
“已经到了安礼门附近了。”
“混账,那还坐什么车,全部给咋家下来,用两条腿走出城去啊。”
李辅国有气无力的抽了对方一个耳光。
螳螂捕禅,黄雀在后,黄雀之后,还有捉鸟人,捉鸟人之后,居然还有强盗,最后搞的一场胜券在握的宫变,变成多达三拨不同势力背景,人走马灯一般'逼'宫杀戮的噩梦。
看着远处黑洞洞的城门中,匆匆炮过来迎接的身影,在薄雾晨曦中透出的那一丝丝阳光,一点都让人感觉不到温暖的意味。他发狠的想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看着鱼贯而入的军队,和那些丢下兵器,毫不反抗站在一边的东宫仪卫,我有些恍然在做梦的错觉,之前的'骚'然全城的动'乱'和危机,难道就这么容易解决了。
但是看太子小白,'潮'红而激动和脸'色'又不像是一个被人'逼'迫的才有的表现。
然后我看见站在太子小白身边,躬身垂手低眉顺眼的英武领军程元振,又看着捆倒在地一大片垂头丧气的人大部分是内官,也有少量穿甲的将领和朱袍的东宫官,心中似乎有些恍然大悟。
大内的公公们,虽然这些年都以李辅国马首是瞻,但其实各应司的掌权公公们,未必没有自己的派系和想念,除了极少数能直接影响到皇帝的那几个人,大家多少都有自己的门道和退路,有亲近太子的,自然也有亲近皇后,更有象袁思艺一样闭门谢客,低调做人,一心敛财,以隔岸观火的。
就算再铁杆的李辅国党,大势已去,也要为自己谋个出路,比如就近反水,保护和拥立太子。阉党也不乏能人啊,能够在中晚唐长期把持朝政的宦官们,也不是偶然啊。
随即又看到站在太子小白影子里的另一个熟人,羽林将军皇甫皋,顿然有些惊讶又有些意料之中,看来太子小白,也不完全象外界表现的那么无助和弱势把。
“老大,你终于来了。”
穿着深朱'色'常服,也没有戴冠冕和任何饰带的太子小白,终于也看清楚我身后,除了几名卫士,没有别的什么其他人,放下一本正经的神情,如释重负一般,紧步趋上前来,重重握住我下拜的前臂。
“有劳了。”
“万岁。”
突然一阵欢呼声由远即近,传到附近变成山呼海啸。
“找到陛下了。”
这一霎那,我和他的眼中都看到了对方深深的惊异之'色'。
“你做的好。”
我赞许的看了眼眼前这位代号为枸杞的少年,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位毫不起眼的小太监,留下的标记,又在马车上做了手脚,让李辅国处心积虑的逃亡大计功亏一篑。
虽然我对李辅国在城门合闭前,断然丢下还在肩舆上的皇帝和随从,只身夺马冲出城去的气魄,很是佩服,但是没有了皇帝这个法宝,他也不过是一个择日而亡的丧家犬而已。
“有功不赏不是我的作风,你是想拿了赏赐和告身,回乡奉养家人,还是想继续做下去。”
“小的愿意服侍宫中。”
他低头道。
“那好,带路吧,我该先去见驾了。”
短短的路径上,我积累了满腹心思,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位皇帝岳父,却没想枸杞突然转头出声道
“越王和皇后毙了。”
“什么。”
“死在甘'露'殿里,好不凄惨。只余下一个吓傻了的太医”
他低声补充道。
片刻之后,安礼门附近的神龙殿,晨曦透进来的阳光中,我见到了这位一夜之间似乎苍老憔悴到,面颊骨都干枯的凹凸出来的皇帝陛下。
“虽非朕本意,却是朕宽许的。”
他紧紧裹着冬天才用的大裘,重新被安置在软塌上,用一种疲惫不堪的声音慢慢道,透过描龙绘凤藻井天窗,照在他身上的初阳,似乎并不能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
“臣下怎么冒犯陛下,无非是剪除'奸'佞而已。”
我低身用眼皮的余光,偷偷看着这位被人当作奇宝可居的抢手货,挣来夺去的乾元天子,忽然有些悲哀的感觉,用一种连我自己都汗颜的声音道
“那他们呢,。”
肃宗看了眼四跪缚左右的亲从。
“从逆者必究,”
“一切自有国法明刑正典。不会擅自处断的。所谓兵者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死者亦已,在不能妄添杀戮了。”
这一刻,我看他的眼神,有些陌生和惊异,
“那朕又当如何。应疾惊亡么”
肃宗嘴角浮起一丝明了的冷笑。
“陛下'操'劳国事过甚,已经伤累龙体,自当安奉天年。”
肃宗眼神闪烁了下,意外又不意外,最后还是没有说话,一拱手,任由簇拥上来的宫人和内官搀扶上珞车
天光大放的太极殿,开朝的登闻鼓即将敲响。
“朕养了一个好儿子。朕很欣慰啊”
换过朝服的肃宗,看着跪在偏殿里,满身大礼冠冕华戴的太子小白。
“不要以为朕在说反话,这才是我李唐家的传统啊,。”
说到这里,肃宗脸上冒出一丝亢奋的'潮'红。
“太上以太子之身诛太平而奉养上皇,朕以太子之身诛杀杨氏而奉大统于南幸,今年你诛张李氏于宫'液'。为君王者当断则断,亦当如此。我当年担心你温厚恭谦有余,而果敢不足,易为左右所欺啊,。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父皇。”
太子小白脸'色'挣扎的想说什么,却被肃宗按住。
“不要再说其他的了,或许你的选择,比朕更好。”
“你知道么,我最得意的就是把容若变成我的东床啊。”
“虽然他做的事情,多异世类,但是如今看来,为国还是多有益。倒是比我这个位置做的更好。”
“这世上没有不怀私心的人,你能够与他君臣相得始终。就尽量成就一段千古佳话把”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似乎有些累了,疲倦的摆摆手。
“朝后,我将往南内,奉养上皇,日后就在那里相见了,你好自为之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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