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力充沛的小丫头,正用银丝雀尾的小汤匙子,轻轻搅动着'色'彩斑斓的琉璃盏,快活的眯着眼儿,发出一种小猫'舔''奶'的叭吱声。
沉浮在牛'乳'蜂蜜打成的冰沙中,是一个个五颜六'色'用果汁冻成小鱼虾蟹造型的冰粒子,浸在汤水里融化的荜拨有声,撞击在盏里叮叮咚咚,咬在嘴里咯吱作响,撒上蜜枣、山楂、杏仁、核桃刨成的丝,十分的可口让人充满食欲。
“这里还有蜜豆汤,乌梅汤、酸枣汤、李子汤,薏仁汤、青麦汤。都是用蜜化的冰水镇过的”
绉老头难得不那么一本正经的,笑眯眯一口气暴了一大堆名目。
“再来点豆汁。”
小东西咿咿唔唔的顾不上说话,嘴唇儿都被吃的发紫,却不肯罢休。
“殿下真有眼力,这个豆汁也不寻常,乃是用军下庄子里头批收成的新种大豆,选最大最饱满的乘鲜研磨而成,只舀取每桶表面二指味道最厚最鲜的部分,用银桦炭煮上两个时辰,不断的搅拌将一锅豆汁煮的只剩三成,滤掉贴锅的豆皮儿,才算完成。”
“殿下不要吃太多,这些都是冷郁之物,容易积食不化的。会寒了口胃。”
却是采薇的声音。
经过一段时间在女营和仁济院里的见习和指导,采薇现在总算重新拾起祖传的家业,从小丫头附属女仆,转职成家庭医师,还从奚官局里拿到了正儿八经的司'药'女史的头衔,虽然只是见习的。
(本朝医官制度,有主'药'、医师、'药'园师、医博士、助教、按摩博士、咒禁博士之分,其中每类又从学徒到教授若干等,女'性'执医主要集中在大内奚官局,为皇帝及宗师提供服务。)
“再来一碗嘛。”
看着她'露'出一种可怜兮兮的表情,我莞尔一笑。
听这喜喜蝉鸣,吹这凉风习习,呆在这假山下专门凿出的雪藏洞内,由人工设计的流水直接从洞口上方喷流而下,然后经过两条隐藏的沟渠,从洞中经过,自然产生的风压,顺便带走人体上的热气,让我通体舒泰的很。
手边放着几份官样的文抄,这种朝廷背景的典型喉舌,基本版式都是固定的,头版说的是,皇帝陛下如何的万寿安康,宰相们是如何不辞劳苦,广大官吏们是如何的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操'劳;第二版说的是太平盛世下的百姓是如何的安居乐业,如何对朝廷感恩戴德;第三版才报道安东啊南平啊,那些境外百姓是如何的水深火热,期待天朝王师的解救,第四版开始才是大片的商业广告和娱乐轶事、文艺曲目。
对于现在,这种国家米虫一般的**生活,我有些无聊也很有些无奈,
只能,有事没事躲在家里造造人,偶尔巡查下部属,提出点全局'性'的指导意见,不过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毕竟对于被改变的面目全非的历史,我能够以历史的知情者,先知先觉的空间越来越小。也就种种田,攀畔科技树,
闲淡如水的日子,唯一促进的,就是人的胃口。天气逐渐热起来,不适合再顶这太阳到处游'荡',我家的踏春活动,断断续续的一直持续到夏初太阳慢慢变的火辣辣起来,才宣告结束,为了打发日子,就只能在食材和厨艺上进行钻研。
比如:作为额外追加下午茶的第五餐,摆在我面前的四五样小菜,都是我的试验品。
登州方面寄过来三尺宽的大墨鱼板子,散发这时令海鲜所特有的咸腥味,不过掰丝后和半干的海苔、鹿角、裙带菜一起煮在头蒸的水豆腐中,却是难以形容的鲜味。
米滚子,有些类似南方蒸熟的糍粑,在沾油的盆子里黏黏打上一大盆,放在温水里保温,然后要吃的时候,用小棍儿挑起粘乎乎的一团,一卷一甩,落在板糖、栗子、豆粉打成的甜末子里,自动沾滚成珍珠大的黄丸子,吃起来外香甜内濡糯。很有些干吃汤圆的风味。
上好的龙晶米(糯米)团子,用苔菜干卷起来,淋透香油、姜汁梅干沫子、白醋、烧酒调成酱汁,裹上腌伧的虾仁或鱼脍,两三口一个。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三生蘸酱,用了鱼生虾生蟹生三种材料,捣成浆用纱布包好大石板压住慢慢流出酱汁来,用特殊的比例配在一起。让人吃了就无法忘怀的鲜味。”
绉老头的声音还在絮絮叨叨。
其中还有一个开掉的罐头,'露'出粉白的肉。
说是肉罐头,其实没有多少肉,而是用猪血、骨粉加大豆做成的代肉,有些还会加入下水,成本也很低廉,甚至比咸晒的鲸肉还便宜,简装十斤的一大陶罐只要五十个大钱。
这些年,从海南到剑南加工的脱水粮砖产品,和罐头一样,已经发展成一个种类不菲的产品系列,不但提供以廉价耐存为目标的军事需要,还面向民用市场,发展出海苔、蒜味、肉松、鱼干、鸡茸等多种添加成分和口味的速食产品,并且成为广大旅人和游侠儿的最爱。甚至象河东、朔方诸军中,按照八二或者七三的比例,象将士提供稻麦猪鱼和便携压缩口粮组成的伙食供应,也不是和什么新闻。
当然,作为廉价军用品兼大路货的口感差和啃倒牙的名声,还是一如既往的响亮。
“这是海南织造所所出的白单(棉布),细致柔软的很。”
绉老头的声音还在继续。
作为这个时代的棉花产地,主要集中在西域地区,闽中虽然也有一些出产,但也是作为贡品的稀罕物。现在依托我从飞机上找到的新物种,以海南为育种推广中心,向外辐'射'到广南,广南又沿着海路辐'射'到岭南沿海,江南东道,内陆则通过各地的军屯点,慢慢按照荆南、南平、剑南、山南的顺序,向北方逐渐推进。
在这个过程中,推广的作物,也因为水土气候环境等因素,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有好有坏,有些产量增加,也有大范围歉收的,有些则品质发生了下降,还有一些则生长出当地独有的特'色'。
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以海南出产的品质最稳定,也最好。
关内之地,素来富庶,但是作为大唐的政治中心已经近百年,再怎么丰熟的土地,也禁不住人能生能养,在加上因为战'乱'造成水利系统的逐渐失修崩坏,局部已经出现过度开发的征兆。早在高宗朝的时候,就会因为年成不好,而皇帝带头移驾洛阳以减少就食压力,被戏称为逐粮天子。
因此在还乡团的选址圈地的时候,沿着旧有的水利设施和道路交通分布,又特别重视封山育林等措施,严禁私伐大材,当然官方的说法,是为了营建宫室而封存的,由推广由煤炭替代柴草的计划,
“杜工部去了云阳。”
杜佑走进来,站在我身边轻轻的说道。
长安附近的河渠水利基本修缮完毕后,卸下监理之职的杜甫并没有请闲下来,最近又变身热心的教育家,开始拿了我牵头拉的助学赞助,奔走招募贫寒的士子,推广一种流民大营、还乡团、军屯点内部特有教育方式。
两斗糜子,认五百个字的流动学堂,黑板就是抹白灰的石板加工废料,粉笔用炭条代替,笔和纸就是沙盘和树枝,在'露'天席地而坐,条件好一些的地方,或许会被破例请进唯一像样一点的祠堂,甚至点上珍贵的油烛,一切都很简陋,这就是大规模巡回普及教育的现状,但是底下的人热情很高。甚至有别庄的孩子,捏着日子背着糜子大老远跑来听,就是为了获得一个改变命运的可能'性'。
无论是将来通过各级小、中官学,乃至参加乡试谋个出身,还是去做工接受短期培训,干熟了参加各'色'技工学堂的夜校,谋一样稳定的吃饭手艺,或者干脆近水楼台去投军吃兵粮,战阵上谋前程,这些识字的基础,都是能够脱颖而出的重要本钱。
但无论往那个方向发展,至少有一点是共同的,受过教育的人,既然有机会开阔了眼界,是不会再那么容易甘于孤单和平凡,而且在这种条件下,很很适合捎带一些带体系'色'彩和针对'性'的人生观、世界观之类的私货。
最后培养出来的人,然而然会和身边的其他人拉开距离和差别,也很难容忍过去那些看起来理所当然,却是近似愚昧和传统的东西,自发行成一个围绕某种价值观的独特群体。
虽然颇有人质疑,花这么大的手笔,开启了基本的民智后,队伍反而不好带了,因为士兵有想法多了。
但就我看来,作为一个完善而有前途的团体,光靠一些盲从和只会死忠的部下是不够的,还需要一些足够素养的中坚力量,可以潜移默化的扩大这个群体的影响,再加上一些聪明人,所谓的聪明人,能够审时度势,做出最合适的选择,比如象郑元和、方允谦这样的人。
“寂护、智空,普如等在忠勇祠举行联合法会。”
用扇子盖住脸,又嗯了一声。
现在军中有定期的法事和祭奠活动,以及一种叫做约谈屋的东西,所谓杀人杀的多了,除了那些心如铁石之辈,也有一些人会留下心里阴影,特别是新上战场的军人,通过宗教活动让死者往生,减少无谓的顾虑,事后再找个由头让他们倾诉发泄一些就会好的多。
被倾诉的对象是女营里挑选出来的,经历丰富又比较耐心细腻的女子,在小黑屋里谈心的双方,也是随机的,互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这样也可以避免一些麻烦和顾忌。
然后他说起近期一些熟人的行踪。
“太白先生离开交河城,再次上路了。追随过千。”
“对了,李观鱼他们现在在做什么。还在江南么”
我忽然有些怀念起,当年斩首队的三贱客什么的,这些人星散各地。
“回大人,斩空头陀好像去了南平府,受南平社的邀约,清剿当地的江湖会党。管二先生正在安西,参加筹办基地组织;只有李观鱼还在扬州。”
“他在扬州做什么,哪里貌似不是我们的势力地盘。”
“好像是在寻宝。”
“寻宝。”
我惊讶了一下。
“据说是扬州有传闻,有人发现了隋炀帝遗宝的蛛丝马迹。”
“早上孔学士来递过帖子。”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什么。
“孔令旗来做什么。”
我惊奇了下,锁着众多附属学堂,在各地开张,这京学三首座,现在都是忙人,难道跑我家来。
“是来捞人的。”
听他以解释我才明白,原来孔令旗有个远房族人叫孔宣,却是曲阜孔门的败类,早年就喜欢到处招摇撞骗,这两开始冒充沙门,不知道哪里得到块三菱透明水晶,藏在屁股后面反'射'太阳,弄出五'色'光充神降,号称大孔雀佛母明王将临,骗了不少人家的钱和财物,还被一些大户人家请进内宅供养过,后来混到京师来终于踢到铁板,被那些早见过基本光学原理演示的京学生揭穿了把戏,当场一顿好打送进宪军团。
家里人好容易得到消息,七拐八弯的找到这个渊源来救人。
“那就放了。”
“可是人现在楼观山大营。属于保密单位”
“他在那里做什么。”
话说了一半,我才想起来,楼观山数百里绵延,人迹罕至,道路艰险,除了驻留的工程团和各种试验场外,还是龙武军的秘密训练营地,龙武军抓到一些有特殊技艺的三教九流,都会送进去,一边监管一边传授压箱底的本事。
这种装神弄鬼糊弄百姓的骗术,好像也可以作为情报侦查和潜伏刺探、刺杀破坏等行动的一种身份掩护。
“那就让他写封告平安的家书,再捎上点钱,就说西北讨了正经差事,和人做买卖呢。”
我吩咐道
“是。”
他点头退下。
突然一个大嗓门,在院墙外远远的嚎起来。
“老叔啊老叔,俺可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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