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状况的复杂程度已经完全超出预料,我手支下巴,沉默了一会儿。
周围的领导们又有点骚动起來,议论声不绝于耳,越來越大,甚至有人还在互相挤眉弄眼,显然朱高志突然提到的省委巡视组这个信息,已经被大家迅速从政治层面解读出來,他们都意识到,有关我今晚古怪行为的消息,极有可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得到最广泛地传播,或者换个实在一点的说法:短短几天内,也许整个汉江省,都会了解到一个有关市委书记嫖娼的花边新闻。
是的,极有可能,这不是杞人忧天的臆想,而是对政治现实的预测。
嫖娼本不算大事,何况我确实也沒干过,來自组织的调查当然沒有理由害怕,而且相信不管由谁來作这个调查,结论都会足够客观,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我不可能因为这个子虚乌有的原因被组织追究,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是干净的,因为问題的关键点不在此处,而在于市厅级别的领导因为嫖娼被上级调查,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绝对意义上的的政治羞辱。
我得到的所谓组织结论,不会给人感觉存在什么真实价值,我想任何一个具备正常思维的人们,在听到此类消息后,第一反应都将只有三个字:性丑闻,人们会理所当然地判定:空穴不來风,无风不起浪,我肯定就是那么猥琐**的一sb领导,只不过真相又一次被抹杀,政治依照惯例为无耻的政客披上了一块遮羞布而已。
这真是一个悖论,但是绝不夸张,事情发展下去,一定会出现这种态势,毫无疑问我将被最大程度地抹黑,,因为有人正在不遗余力地引导局面朝该方向进发,无限拔高他们的追击层次。
“沈书记,既然你一定要彻查,那就让巡视组也來两位同志,一块商量下怎么处理,如何!”老陆的语气很随意,但是立场明确,态度坚决:“我们來做工作,人家会发议论,不能服众啊!那就按制度,交给上级部门处理,就能堵住外边的口舌是非了,对不对!”
我沒有回答这个对不对,而是目不转睛地凝视老陆,老家伙依然不温不火,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意,有种稳操胜券的赢家派头,,呃,或者可以说当前題材里他扮演的是庄家角色,大市走势一手掌握,我在这个区间内的形象k线,完全处于他的操盘之下。
大厅里嘈杂声愈发大起來,老陆这么振臂一呼,领导们纷纷争先恐后地响应提议,都说这事放在长川确实不好办,程序方面过不了关,要为市委书记澄清真相,证明清白,肯定得由上级部门來操作,云云,说这些的时候,很多人的声音里,都有得意洋洋的痕迹。
我冷冷一笑,把视线从老陆脸上收转,然后在厅里踱动两步,走到门前,望着外边的夜色出神,突然之间,感觉心境有点苍凉,有点潮湿,就象眼前的天气。
是的,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先前晴朗清明的夏夜,可以看见满天星斗,可是平空一声雷,居然就下起雨來,还是倾盆大雨,毫无预兆,莫名其妙。
我双手揽臂,静静地站立,听着身后长长短短的议论,看着门外的豪雨如注,我又有种冲动,就是一头扎进这场天地交流的水世界里,把自己淋个透湿,再指着老天疯狂嘶吼两句,尽情狂骂一通。
是的,我现在的感觉,完整的一个憋闷压抑,我觉得无聊、无趣,而且无助,我想咬牙发力,虎扑出去,给谁揍上一顿,但是我不能,因为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场,无所不在、颠扑不破,任何攻击都会被反弹回來,而且用力越大,对自己的伤害就越深刻。
今天晚上,原本多么小的一件事情,但我已经看见了最大的后果,,政治带给我的,环境带给我的,是的,这就是政治,具体而微,让人窒息。
我从來沒有听说过哪位现任在职的市级领导因为嫖娼问題被单独调查,,大洋对面那个国家的政治模式沒有中国版本,我们不存在独立检察官概念,更沒有可能出现拉链门事件,,按照普通逻辑看,一个政治人物如果沒有出现垮台迹象,有关生活作风一类的小事情,是沒有可能被提到公众面前來的,即便当事者一个不小心,弄出点什么意外状况,政治也会出于为尊者讳为达者讳的目的,狙击流言,主动保护他们的形象,不至于让个人问題演变成政治丑闻。
但是问題还在于,我敢打赌这种保护自己沒有任何获得的可能,我能够从政治上得到的,是众人的推波助澜、煽风点火,甚至是含沙射影、浑水摸鱼,这个机会对于他们來说太难得了,他们会把原本跟丑闻毫无关联的东西制造成丑闻,,那是他们需要的,也是政治需要的。
会的,绝对会的,因为在政治上,我是汉江省的毒药,我相信事情再上一个层次,摆到那些大人们案头,他们会兴奋有加、如获至宝,事件将会在一个有组织的操作中被无限扩大,直到最恶劣的后果出现在世人面前为止。
天哪,我在想,是不是到最后,连中央领导都将知道这个荒诞的故事,嗯,很有可能。
沉默地望着暗夜暴雨,我摇了摇头,我觉得自己非常倒霉,说真的。
我很愤怒,也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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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过脸去,又看一眼人群中的陆副书记,老家伙正跟围着他的一众领导们信口谈论此事,手上还带指指点点的,表情颇含欣慰之态,连个表示同情的基本掩饰都沒有,说话口吻中,全是不阴不阳的假惺惺,真他妈虚伪。
“很恼火啊!这样的事情,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大家都应该引以为诫啊!”老陆的嘴啧巴啧巴的,好象在吃什么美食一样,回味无穷:“作为公众人物,肯定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现在这些舆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就等着你们犯错误呢?,这种事情,真让群众听说了,那还得了,轩然大波啊这是!”
领导们静声聆听过陆副书记的指示,一个个连声称是,都说民众好传谣、舆论最可恶。
我叹口气,又摇头,说实话,老陆的态度还有措辞都让我恼火,但是依然无可奈何,,因为这个事件里,我完全沒有还手余地,他已经作出胜利者的姿势,只等我的妥协了。
是的,妥协,我什么都沒干,就需要付出代价,这个结果确实荒诞,但是沒有办法,只能这样,从政治角度看,如果不想收获舆论上的满城风雨,以及上层的借机介入,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正确选择,我不能在这个满是敌人的战场上恋战,,呃,或者说沒有敌人,因为对手不存在具体形质,是空气,是氛围,是政治势力,在这个沒有敌人的战场上,我确定自己被打败了。
“陆书记!”我抬起头來,招呼老陆一个。
“怎么样沈书记!”老家伙停下自己的高谈阔论,漫不经心地说:“有决定了!”
“沒有!”我很干脆:“因为事情牵涉到本人,我无权作什么决定,你看着办吧!”
老陆愉快地笑了,,是的,这就是政治上的具体妥协,我把主动权交给了他,我已经承认在这个事件里,我是一个当事人,而不是主导者,我不能再坚持自己的攻击立场,那将给我带來意外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