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慢慢挪动,我在丈量距离,差不多够了吧,我想。然后我把手抬起来,直指前方。
再然后,发动了。
猛烈跑动起来,再一次用尽全力。我象一支离弦之箭,一颗出了膛的子弹(有这么快的吗?太夸张了吧,汗!),我全速扑向了――墙壁,象一列呼啸而至的火车。
又是一声闷响,又是一片惊呼。
仰天倒地!
速度相当快,墙壁相当结实,我的手抬得相当笔直。迎面疾撞的后果就是――我的手,断了,断得相当惨烈,相当彻底。
剧痛,直入骨髓。
昏迷。
………………………………
再次醒转时,已经躺在病床上。
无法动弹。感觉不到痛楚,只有麻木,很麻很麻,麻到我的身子就象一块木头,好象根本不属于自己。
又感觉象是一个梦魇――
“沈宜修!”身前一声愤怒的呼喝,终于让我了解到这不是一场梦,“为什么要这么干?你的理智呢?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上官仪,发脾气了。
“呃――”我试了试音,脑子虽然也有点麻,有点秀逗的味道,但是声音好象还在。“为什么要生气?”我说,“我伤害到你了吗?”
“对的,你伤害了很多人。”她的声音很高,情绪非常激动,“那些爱你的人们,都会受伤害!你在逃避责任!”
我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说,“我已经疯了――您也别跟一个疯子计较那么多,是吧?”多说了两句,脑袋里麻木感稍微减轻,话语逐渐流利起来,但是身子也跟着疼痛起来。
“你没有发疯,你很清醒,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上官仪说,“我曾经以为你的精神力很强大,意志也无比坚决,你不会这么愚蠢,但是现在我很失望。”她的声音真的相当失望,似乎想要哭泣。
“失望?嘿嘿。”我冷笑着说,“为什么要失望?”我问她,“因为我再也不能做什么了对吗?什么都没有了是吗?你们的努力都是白费心机对吗?”
“是的,什么都没有了。”我轻轻地说,“哭泣吧,女神。”
事实上,我说的这句话,就是在那个夜晚,苏静美崩溃以前,她所听到的最后一句台词。在我的里,在我的脑海里,在我的记忆里,这句话如此深刻,永难磨灭。因为这句话,同样让我崩溃。
但是面前的这位女神没有崩溃,也没有哭泣,她依然在愤怒。“你很绝望我清楚。”她说,“但是为什么要自残?你不会还要自杀吧?”
“我不会自杀,从来没想过。”我说。这一点我想自己有必要申明。“什么叫做生不如死?我这个就是。其实死对于我来说确实是相当幸福的一件事,也很容易做到,不会太难的我知道。”我淡淡地说,“但我还是得苟且偷生,哪怕再痛苦再屈辱我也得努力坚持,我得活下去,我想看着苏静美出狱,看着她洗刷清白。”
“还有。”我说,“云菲菲在我面前自杀,我没有能力保护到她,其实那一刻,我也可以死了――但是没有,因为我没有权力这么做。我的命是她给的,她牺牲自己的生命让我活下来。”我的声音很平静。“自杀绝对是逃避是怯懦,我不想让她再鄙视我,我不要这样。”
“所以,我还要代表云菲菲活着,直到看见那些罪人受到惩罚。”我说。“但是现在,我要的没人给我,那么我也不会给他们,什么都不会给。”
我闭上了眼睛。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放弃!”上官仪的声音也有点绝望,“现在这个局面,还能怎么收拾?你告诉我!”
我不能告诉她。我正在努力跟疼痛作斗争――麻醉药的效果即将过去,肢体渐渐苏醒,我的胳膊,巨痛难忍。
汗流满面。这是一种根本无法忍受的痛苦――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的手臂已经结结实实地断成了n截,而且再也无法复原。
“不行!”听起来,上官仪着急了,“你必须转院,在这里,无法得到最好的治疗!”
“别费这劲了――”我咬着牙,断断续续地说,“没有意义,我不会――”
“那么苏静美呢?”上官仪打断了我的话,“对你来说,她也没有意义?”她很焦躁。“她也快要死了你知道吗?”
我的脑子里崩地响了一声,象断了一根弦。“什么?”我说。
“是的,就要死了,都会死的。”上官仪痛苦的声音,“苏静美知道了你的情况。从昨天中午开始,她已经绝食,而且不停哭泣,她也会死,很快就会。”
眼前金星乱溅,我的身子骤然瘫软。是的,所有的坚持都没有意义,哪怕我付出了全部。
我开始放声号哭起来,无比凄厉。
身子很痛,但是这个不算什么。我看见自己的心被撕裂成一片一片,在眼前飘飘落落,我的眼前,全是红色的血。
“啊――”我象受伤的野兽一样,不停嘶吼,不停号叫,我的世界,完全崩溃。
我的哭泣很郁闷,根本没有办法排遣出泪水来,我不停地哀号,却只能哭出我的血。
周围的护士们尖叫起来。“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是的,我的眼睛,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