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为了她不顾车马劳顿,兴冲冲的往这里奔,觉得自己不仅是傻,而是傻透了。
此时,他心里满满都是卓雨楼的对他不起。
银白的月光照进来,映在他表情阴冷的脸上,活似玉面修罗。吓的薯儿筛糠似的发抖,他咽了口唾沫,等待主人的吩咐。
夏宣坐回椅子上,闭眼静思,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朝薯儿勾了勾手:“你过来。”
薯儿立即爬过去,乖乖的听从召唤:“爷……您有什么吩咐奴才的?”
夏宣拍了拍他的头顶:“你做的很对,没有听我爹的话瞒着我,我念你身不由己,你瞒我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薯儿将功赎罪成功,忙不迭的磕头:“谢主子饶了小的。”
夏宣的话还没说完,他道:“我要你记得一件事,今晚上,你只跟我说过卓雨楼死了,从没提过她被姓季的接走了……”
薯儿怔住,很快便反应过来:“是,卓姑娘死了,奴才只跟爷说过这件事。”
夏宣微微颔首:“……你明天出门找几个和尚来,在井边搭个灵棚给卓姑娘超度亡灵。然后再去花个千把两银子买个漂亮女子回来!做得好了,买的这个漂亮女人就是你媳妇了,随你享用,做的不好……”他阴森的一笑,拍了拍薯儿的脸:“我就把你烧了填井。”
吓的薯儿瑟瑟发抖:“奴才一定做好!您放心!”
夏宣情绪大起大落,急火攻心呕了血,这会冷静下来,再也撑不住,他淡淡的道:“弄点炭火来暖屋,我今晚上睡在这儿。一会将马牵进来喂好,我明早还要骑了回府。”
薯儿见主人冷静了,不急着回国公府了,松了一口气:“奴才这就去办。”爬起来后,瞧见国公爷脸色煞白,忍不住多嘴问道:“爷,要不要奴才去请个大夫来?”
结果刚冷静下来的夏宣,腾地站起来,便要踢他,骂道:“你这不长眼的东西,你哪只眼睛看到爷爷我病了?”
好吧,嘴角和衣襟上赤红的东西绝不是血迹。薯儿不敢再问,夹着尾巴退下了。
夏宣则软胳膊软腿的晃悠到床边,一滩泥似的扑倒在上面,想着之前和卓雨楼同盖一裘的日子,不禁恨的扑腾坐起来,把被褥都扯了,扔到地上,另翻箱倒柜,找了一床没用过的新被盖了。
薯儿拿炭火回来,见主人一头扎在床里,裹着一床崭新的被子,动也不动。也不敢多嘴再问,默默的生了火盆,道了声:“火生好了,奴才在外屋给您守夜。”等了片刻,不见主人说话,缩着脖退了下去。
夏宣根本睡不着,夜晚越是孤寒越是能想起曾经和她在一起的缱绻日子。鼻息一酸,坐起来弯腰把刚才扔掉的被子捡起来,视若珍宝的重新搂在怀里。
“……就算是虚情假意,我都不在乎,你怎么还走了……”
回答他的是无边的黑暗和死寂。
这一夜,夏宣不知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视线里飘的都是卓雨楼的影子。第二天早上起来,抄起她梳妆台上的镜子照了照,气色极差,嘴唇像敷了层白粉,又干又无血色。
夏宣面容憔悴的回了自家府邸,按照规矩,第一个要去拜见父亲。他想搞清楚,为什么父亲会放走卓雨楼,他应该从扶乩中知道卓雨楼对夏季至关重要。
他这一次见到父亲与以往不同,垂头丧气的模样,根本不像仕途上刚得了皇帝嘉奖的人。
夏庆庚过了这么久,还记恨着儿子耍弄他的事,此时瞧儿子为了个官奴,这般颓丧,便故意戳他痛处的道:“老子死了,你能有这一半悲伤,老子在天上也瞑目了。”
夏宣低声道:“您怎么会死呢……您一定脱去肉身,羽化登仙……”
“……”夏庆庚盼这一天很久了,不给儿子点教训不甘心:“你一大早回来,是找老子问罪的吗?你不用躲躲闪闪的,尽管直接问,老子也直接回答你,你那奴才确实是我下令烧了的!骨灰叫人洒井了。”
夏宣面无表情的叹道:“……都是命,强求不来……红颜易老,这个年华逝去也好。我今天请了和尚为她超度亡灵,希望她安息罢。”
夏庆庚一怔,他昨晚上从老四那听说夏宣回京了,料想他昨晚上就知道卓雨楼死了,本来等着儿子今早上回来朝他吼为什么要烧掉卓雨楼的尸骨,没成想儿子只是感慨些命运的无常而已。
夏庆庚道:“身为下贱,命该如此!”
夏宣冷悠悠的道:“我昨晚上想了很多,一夜没睡。或许真就是命吧,我被她牵扯了太多的精力,闹的进士也没考上,妻子也没娶……这一次去大同见到几个年岁和我相仿的边将,无不是战功赫赫的勇士,只差在家世上,如果和我换一下,他们一定早就功成名就了。而我……唉,一直不思进取……”
去边疆见了世面,就是不一样了,夏庆庚不禁有些欣慰,激动的道:“我还以为这辈子从你嘴里都说不出正经话了!”
“……因为卓雨楼,我和清远也闹僵了,与姐姐亦不亲,和兄弟们也出了罅隙……”夏宣懊悔的道:“我失去了这么多,实在是得不偿失。”
夏庆庚本来摩拳擦掌等着儿子回来找他算他骗他的帐,但此时听儿子长进了,居然懂事的说出这番话,感动压过了愤怒,拍着儿子的肩膀道:“你还年轻,明白这些还不晚!”
“……爹……和清远那边……半年没联系了,我舍不下这个脸去见他,您能不能让他过来,我置办个酒席,你在中间替我说几句好话?”
夏庆庚爽朗的一口答应:“你有这份心,爹肯定替你办到!你和他这么多年的交情,哪能因为一个女人就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