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后在宫娥的搀扶之下,将身子站直,一挺胸腹,不屑一顾:“只消我有一口气在,别说一遍,就是千便万遍,仍改不了事实。”公子气煞:“你不怕朕杀了你。”那皇后道:“自从我丈夫被你害死之后,有哪一天不是活在痛苦里。这样活着,简直生不如死!嘿,死对于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公子道:“那昏君祸国殃民,放纵奸臣为非作歹,有甚么值得你好留恋的?”此女回眸,唇上勾笑:“纵然他再有不济,但他也是我的丈夫,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时也命也!”公子冷笑:“你既然信命,那也该相信因果循环的道理吧,种甚么因,得甚么果。”
此女道:“纵然如此,我本不该有一丝丝的怨恨,但他为何偏偏死于你的毒手。”公子奇怪:“昏君死于我手,或者死于他手,这有甚么不同么?”此女道:“当然有所不同。”她冥思一会儿,终于决定问:“你,当真不认识我了吗?”
公子好笑:“朕当然认识啦,你是那厮的皇后嘛!”此女心下一痛,面上抽搐,微微咬着牙:“那除此之外呢?”公子支腮,当真想不出除此之外能有甚么,便摇了摇头。那女上前一步,满心期待:“你再仔细看看我,可有甚么印象?”公子生疑,此女前后态度不一,依言仔细端详了她一眼,仍瞧不出甚么所以然来。
那女叹了口气:“罢了,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此处乃卑微之地,恐玷污了你的尊体。”公子意动,正欲离去,举步之时,看见那宫娥哭得甚是伤心,不禁问:“小丫头,你哭甚么?”红香哽咽道:“梁公子,你当真认不出我家小姐了吗?”
此帝糊涂,已经很久没有人唤他作梁公子了,便道:“你们以前认识我?”那红香未答,忽听皇后吟诵:“昨日饮酒过度,醒来仍想呕吐。近来心情郁闷,总有感慨无数。一人偷闯在外,起初觉得挺酷。如今回头一看,寂寞凄惨无助。自小练文习武,觉得是个人物。没想老大不小,仍然没人光顾。少年暗恋对象,早已嫁作人妇。那天遇见街头,孩子叫我叔……”公子打断:“慢着!”那女一顿,泪染娇颊,双目直盯着此帝,他记得此诗只对一个女子吟过。
那年公子武艺有成,老父梁景的家法对他根本无用,就偷偷溜跑出去玩。那日经过一座桥,他人站在桥头上,回顾这些年的宅男生活,每天除了读诗经,便是作文章,甚觉无趣,诗瘾来了,昂首而出这一首长长的大篇歪诗,一舒胸中郁闷。
偏巧这时,底下一艘小船儿轻轻荡过,里头的人听见了忍不住嗤笑出声。记得是一位官家小姐,如今想来,恍然道:“原来是你,王小姐?”那女听了,幽幽道:“你总算记得我啦?”公子致歉:“该死,原来是老朋友!靖安王骂得不错,朕当真健忘。”
那女微笑:“靖安王爷?这关他甚么事?”公子推搪:“没……没事?”顿一下,又问:“自那一别之后,听说你父亲王大人调到德州任刺史去了,你们一氏举家迁徙,为何你变成了昏君的皇后?”此女叹一声,说道:“唉,真是一言难尽啊!”唤,“红香,给万岁上茶!”红香应诺,破涕欢喜而退,去了。
皇后请公子坐下,笑道:“万岁,您听妾身慢慢道来就是!”公子也不客气,一撩龙袍,在一旁矮凳安然坐稳,笑听此女柔诉肠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