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风雪,突如其来(1 / 1)

段誉等急寻梁萧不着,心底又焦又愤,眼见午时三刻将至,梁景一众转瞬便要问斩了,可这公子偏偏这时不知所踪。几人隐身人丛,东张西望,仍是不见。那小家伙韩晓虎再也忍不住了,扯动王语嫣的裙角,小眼仰视,口里切急叫道:“姊姊,咱们行动吧?”

王语嫣偶有顾瞻,目光尚弥留在场中寻觅,心中促急,盼能睨见一丝梁萧的影迹,但结果她失望了,听小鬼问来,心不在焉说道:“再等会,你梁大哥他不在。”韩晓虎小脸气鼓,顿足嚷道:“再等,梁伯伯人头就要落地了。”

段誉一旁疾抢而上,立马捂紧那小鬼的嘴巴,惊道:“小家伙,你嫌命长呀?哪有劫法场的似你这般大嚷大叫,若惊动了官府,你小命休矣!”韩晓虎心头怯惧,眼珠骨碌一转,见无人在意这边,时才放心。

原来老百姓见时辰已到,梁家大小顷刻便要冤死刀下,耐不得忿然,不禁又鼓噪起来,口里都嚷:“梁大人无罪,快放了他……放了他……”一时间,愤声暴作,这次群情汹涌比先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众百姓争先拥挤,势要越过官兵,抢上刑场放了那大人一家,这才将小鬼的声音给掩盖了下去。

韩晓虎急挣开段誉,斜眼一瞅,屑然骂声:“胆小鬼!”当即双手交胸,神态倨傲。几人一见,都禁不住好笑,但一笑过后,又都皱起了眉头。不错,这小鬼说了一句实话,再等,梁大人人头便要落地了。

段誉和王语嫣对了一眼,然后将目光锁定在那石嫂脸上。如今梁萧不在,毕竟灵鹫宫这会主持大局的是此人。那石嫂明白二人之意,心中一颤,慌道:“公子、小姐,请别难为奴婢,没有少公子号令,奴婢万万不敢发兵。”

那世子叹道:“唉,石嫂,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乃当务之急,您怎么计较起这个?再不下令,你家少公子的家人可就要见阎王啦。他若得知你执意不肯下令,耽搁了救人,对你焉可轻饶?”最后一句话说得特有分量,只唬得那石嫂骨软筋麻,战战兢兢的悚惧:“这个……这个……”

正想说好时,忽听得公案座椅上的蔡大人站起来令喝道:“时辰已到,斩!”手中令箭高举,欲待掷下,突然这时,一阵朔风凛凛而号,从空刮起,真个厉害,冷冷飕飕乾坤变,有影有形黄沙旋。唿喇喇,卷起百姓衫外袍,枯枝纸屑尘漫飞,全城屋宇震欲摆,吹倒笔筒斩令箭。恒古朔今曾几见,如此好风谁弄来?官民一致齐嚷乱,汴京城内都是颠!

这风突如其来,浑无征兆,就把蔡大人的身子刮在那厢,左摇右晃,锦袍却似船帆一般,喇喇作响,他莫想开言,刮得双眼紧紧闭合,更莫能睁开。要想拢身转走,更是不能,步子一动便即吹倒了,那令箭兀在这厮手中紧紧握住。

场上之人,也不曾好受,梁家一众,手被缚,不能起身。那梁景诚然胆大,尽管狂风吹痛面庞,头发鼓乱不堪,但他虎目仍旧悄眯微睁,只觉此风来得古怪,好生蹊跷。段誉护在王语嫣身前,那小鬼韩晓虎借机缩到王语嫣怀里去。

却说众百姓见那狂风大作,天地无光,互相拥挤,缩在一块,既不敢睁眼,也不敢抬头,嘴里不住的求神灵保佑,又不知那大人生死如何?心底焦脆,正在那疑思之时,却已风定天晴了,忽抬头往那刑场看时,却见白茫茫的一片,竟在下雪哩!

那场雪,纷纷洒洒,真个是六出花,片片飞琼,潇潇盖地来,千层瓦,须叟积粉,皇城内,顷刻成盐。就刑场周遭如银砌,千百来人似玉团,直冻得这些人牙齿上门打下门,咳兢如歌。少时,雪少歇,梁景抬头向天,看见白毛如鸿,心惊,口里喃喃唧哝:“十一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念此,又想到世上人心,不禁凄凉。

老百姓一见天变,只道神佛有灵,更加肯定梁大人一案,纯属冤屈,纷纷叫嚣放人。那蔡京翻怪眼稽了一会天,嗓子清咳几声,束束衣带,整整官帽,骂一声:“甚么神佛有令,鬼扯!”即摆正那椅子,稳坐中心,又朗声令道:“时候不早了,刽子手,快些问斩犯人。”

数十名刽子手一怔,只因这一场雪,将那大刀都覆满了雪,要清理一下才行,不然不够锋利,待会一刀下去砍不死,那就不称职了。各自拔出一旁的酒坛,欲润一口喷洒其上,乖乖,天气变了,这酒也成了寒冰。此如一来,可就苦煞了这班刽子手。

蔡京见这些人还不行刑,心头大愤,一拍惊堂木,站起身怒道:“混账,你们想造反吗?快斩,快斩!”右手令箭一掷,铮声着地。

刽子手无奈,起刀作势待砍。老百姓一见,又纷纷嚷开:“梁大人冤枉,冤枉……”有几位民众力气大,生生冲开官兵的包围,硬闯进去。蔡京眼见事情不妙,右手一招,唤来一队军兵前去堵截那些百姓,不服者,格杀之,众一见心惧,纷纷怯退。

梁景不忍百姓惨死,闭目涌下一滴虎泪,愤然就义,大声叫道:“乡亲们,乡亲们……”众百姓见这大人有话说,纷纷肃静声歇,一霎时之间,场中惟有落雪可闻,白飘飘洒在那大人身上,听他说:“乡亲们,我梁景在这里谢谢大家啦!谢谢你们多年来对我的信任。”语气一顿,又道:“今天皇上要我死,既作为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希望有天……”他想说,希望有天皇上可以明白他梁景的为人,查清事情真相。

哪知蔡京却不给他这一丝机会,听他絮絮叨叨,心中甚烦,当即喝断:“犯人梁景,切莫花言巧语,哄骗无知百姓,你的罪名早已落实,勿容狡辩。”叫:“来啊,开斩!”脸上笑吟吟,特别痛快,又道:“梁大人,你可还有甚么遗言交代?”

梁景不睬他,径转向夫人李柔,柔声道:“夫人,这辈子是为夫累了你。”嘴唇干渴,咽一口唾沫,又道:“如有来世,你可愿再嫁我为妻?”

李柔俏颊生晕,印满幸福,微笑道:“我愿意!”二人相视甜笑,闭目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