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方籁俱寂,夜风隐匿,天地间的空气变得稀薄。
钟生捏紧了剑柄,实实在在的触感,让他有了底气,目光开始掠过老僧枯瘦的脖颈。
“郎君且按下杀心,老僧此来,只为叙旧,不为杀人。”
老僧耐心解释道,“否则,我岂能长驱直入,在楼观道眼皮底下入终南?”
他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钟生姑且信之,仍未放松警惕,他可是记得,自己连杀两个弥勒使者,更多番破坏对方的计划。
对方祸乱人间的密谋,已经不知道几次败坏在钟生手中。
如此深仇大恨,黑弥勒几次三番都不放过他,甚至要在睡梦中凶猛来袭。
要说今日过来,只是为了不咸不淡几句话,那纯粹是蒙人。
“户外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钟生想着猴子、魏搏侯都在后面,故意将老僧请到偏殿一处房内。
老僧也不以为意,迈步跟着钟生入门
“钟郎君从刚才,一直杀意蓬勃,长此以往,对养身有害无益,还请放下戒心。”
老僧客气说道,“贫僧兼具道、佛两家之长,却从未见过郎君这般杀才。”
钟生暗自在袖口寻摸,将阳判、阴判摸入掌心,“少废话,过来找我做什么?”
“老僧来和郎君辞行。”
钟生摸不着头脑,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你找我辞行做什么?
还有,你要去往何处?
黑弥勒行踪成谜,俨然是神佛层次的强者,自由出入阴阳两界,如龙在云,遥自在。
可以说,世间之大,到处都是他落脚地,谈何离开?
“李唐开启盛世,老僧的使命结束了,该是黯然退场。”
老僧叹息摇头,端起一碗酒,苦涩喝下。
然而,钟生却注意到,周围空荡荡,哪里有酒,这分明是后堂饭桌上,他和魏搏侯对饮的酒碗,花纹缺口都是一模一样。
这一手,无疑是老僧在示威,整个道观都在他股掌之中。
“挺好,这世道没了你,许多人会活的很好。”
钟生也不怕他,直来直去说出内心想法。
老僧喝了口酒,眉眼又露出喜色,“可是,李唐覆灭,改朝换代,老僧又能回来。”
“那时候,老僧腰垮布袋、笑口常开,成功洗白归来,世人再记不得黑弥勒,只记得弥勒真佛?”
“王朝兴替,过眼一瞬,然而我等强者却能长盛不衰,衰弱只是一时。”
钟生一拳钉在桌面上,这是挑衅,这绝对是挑衅。
“你胆敢回来,我还能动手,把你重新打跑。”
钟生大声说道,“无论你怎么洗白,都是祸乱人间的黑弥勒。”
老僧收起笑容,脸上带着慈哀伤、悲悯,嘴唇抖动着说道,“郎君果真以为,乱天下的根源是我黑弥勒吗?”
“然而,败坏风气、颠覆人间的罪魁祸首,是人心呐!”
他一抖身上华丽袈裟,“你道这是什么,是世人为我增添的外衣,看似华丽,实则无用。”
“黑弥勒的黑,是人心之黑,是双目被欲念蒙蔽、难见光明之黑。”
“可我弥勒是舍利子,不垢不净、不黑不白,尔等眼中的黑,染不透我。”
“所以,千百年后,我还是我,弥勒仍是弥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