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齐国之亡
黄河岸边,沿南皮一线,十数里距离上营垒无数、旌旗蔽空,二十万黑衫军屯兵于此,正准备渡河向齐国发动进攻!
这一日,秦北路军主帅蒙恬大帐。
蒙恬正在帐中处理着繁杂的军务,忽然间帐帘一动,有一人走了进来。蒙恬知道,在军中,只有一人能不用通报便可自由进出帅帐,那就是大将军李信,便头也不也不抬地笑道:“李兄么,稍坐片刻,我一会便好了!”
李信一屁股坐将下来,嘴里嘟囔了一句,便不客气地道:“人呢,人呢,快上茶,快上茶,我快渴死了!”当下,蒙恬的亲兵们不敢怠慢,马上为李信奉上一杯浓茶。
原本秦人都只喜饮酒、不喜饮茶的,但平时秦营是不许饮酒的,所以在扶苏的带动下,秦军的一些高级将领慢慢地喜欢上了‘茶’这么个有趣的东西。而优雅的蒙恬和潇洒的李信便是嗜茶最深的两个!
等蒙恬处理完军务的时刻,李信坐在一旁,已经把两杯浓茶干下肚了。
“李兄,看你气喘吁吁的前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蒙恬放下毛笔,微微一笑道。
李信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抱怨道:“我说蒙大帅,到底什么时候进攻齐国啊,二十万大军停在这里都有半个月了!”蒙恬闻言笑道:“李兄这样称呼我,岂不让小弟汗颜!今天李兄这样急火火的奔来,就是为了此事么?”
李信有些哭笑不得地意味道:“我说蒙大帅,难道你没有听说么,陛下连克陈留,废城,正围困大梁,而那个毛头小子韩信先后击败了召公、龙且,又将项梁斩于马下,别人都在立功,你不急么?”
蒙恬老神在在地笑道:“李兄很着急么,别忘了磨刀不误砍柴工的古训啊!”李信闻言愣了愣,眨了眨眼睛,忽地笑道:“噢――,我知道啦,你一定在暗地里搞什么鬼吧!是了,王离那小子这些天一直没见踪影,他到哪里去了?快告诉我,否则,嘿嘿!”李信握了握拳头,一副威胁状!
蒙恬笑了,高举双手,一副讨饶状道:“好了,李兄,算是怕你了,成吧!我看要再不告诉你,非把你蹩坏不可!来啊,取沙盘来!”“喏!”几个亲兵闻令,将一个硕大的地形沙盘抬了进来:上面插满了黑色和红色的旗子,黑色的是秦军,红色的是齐军!
蒙恬起身,对着地形图道:“李兄请看,目前在济水以北、黄河以南已经基本没有什么齐军了,这些地方易攻难守且不易增援,所以田横已经放弃了这些地方,而将兵力都集中在济水南岸的乐安一线,这一线大约有十五万人!另外,临淄城的两翼,田荣在章丘附近布置了五万人,即墨附近亦有五万人,构成了第二道防线,一则防止我军突破济水后长驱南下,二则可防备我军故伎重演从即墨登岸偷袭临淄!最后一道防线就是临淄本城五万兵马,固守这最后的堡垒!面对这样的三道防线,如果让李兄决断,当如何定策?”
李信闻言摸了摸额头,想了想,忽地摇头道:“难啊,难!要依次攻破这三道防线,恐怕就算有再好的计谋,代价也得相当大!咦,不对啊,我不正是没有好办法,才来找你商量的吗!快说,你心里到底有什么好主意?”
蒙恬笑道:“其实我的主意很简单,就是绕开敌军防线,击敌之虚!李兄请看,目前齐国虽大,但在济水和临淄之间就集中了三十多万兵力,而齐西、齐南、齐东这些庞大的地域上留守的齐军却尚不到十万之数,而且多是临时拼凑的杂牌军队,不仅装备低劣,而且训练不熟,这三大方向的防守简直几乎就是接近空虚状态。如果我军不攻齐北这三道戒备森严的防线,却乘船绕海猛攻临淄之背,你看齐国会如何反应?”
李信闻言顿悟,笑道:“高,实在是高!如果我军从下密附近登岸,不仅没有什么抵抗不说,而且攻破下密、昌邑、北海这三座防守空虚的城池应不费吹灰之力。我算算看,下密离临淄有六百里,离昌邑一百里,离北海三百多里,李兄,我看,只要我军行动够迅速,完全可以赶在临淄齐军作出反应之前,攻陷下密、昌邑、东海三城,兵临临淄城下!”
蒙恬点了点头,笑道:“正是,我想过了,下密、昌邑、北海这三城留守齐军各有只有千余,一见我大军杀来,仓促之下必然只有惊恐四散的份,所以应该不用费力气攻城,这三城,三天便可以全部解决。而临淄离最近的北海亦有两百多里,齐军得到我军登岸的消息至少要两到三天,准备兵马又要二天,抵达北海要两天,所以他们最快的反应速度最起码要六天以上,这已经来不及救援任何一地了!哈哈哈!”蒙恬亦颇为自己的计谋得意!
李信亦赞许道:“的确是妙计,齐军只防备我军偷袭即墨、直趋临淄了,但却把偌大一个后背给我军亮了出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也!不过,蒙兄弟,我军攻陷下密等三城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章丘离得较远不说,临淄和即墨便有齐军十万,我军渡海兵力不可能太多,要防止敌军垂死反扑啊!”
蒙恬点了点头,正色道:“这点我考虑过,我正派王离在黄河入海口的碣石附近秘密打造海船,并征集河北沿海所有民船,佯作是要渡黄、济二水攻打齐国之用,蔽敌耳目。据王离估计,等四月中旬左右,立即可以筹措到较大渡船四百余艘,可载大约三万兵力渡河攻击下密,一半骑兵,一半步兵。我准备将我黑衫军最精锐的部队调派过去,并且由我、王离、翁仲三人指挥,届时可诈称十万,惑敌之目。
而临淄、即墨的齐军虽有十万,但一部分要守城,最多派出六七万人前来攻击,以我军的精锐和奋勇完全可以有一搏之力。我军只要能够将这一波齐军的反扑击溃,便可以有时间等到第二拨跨海援军约五万步卒从即墨登陆,届时章丘敌军便再回援,我军也不怕了。而乐安一线的十五万齐军便由李兄率十二万我军牵制肯定亦不敢回援,如此大局可定!当然,在我军虚张声势之下,吓得胆裂的齐军敢不敢出城反扑这还又是另一回事,说不定可以像上次一样兵不血刃便可下临淄。”
李信点了点头道:“此计虽有点冒险,但是这险还是值得冒的!好,我赞成!”蒙恬笑着拍了拍李信的肩膀道:“怎么样,李兄这回可以安心回去睡觉了吧?”李信闻言大笑:“然也!”
公元前210年,四月中旬的一个深夜,三万最精锐的北疆‘黑衫军’由碣石登岸,跨过大海,向下密猛扑而来。
夜黑沉沉的,夜晚的海面在潮汐力量的牵引下风浪显得有点大,咆哮的海浪不时地撞击着岸边的岩礁,溅起千万朵浪花。
忽地,原本平静的海面上突然亮出万千帆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分外突兀。紧接着巨大的船队驶近岸边,在两三百步外停了下来,以免触礁或是搁浅。然后,不计其数的登陆小艇放了下来,载着密密麻麻的秦军开始登岸。
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一直忙到天蒙蒙亮时,三万秦军才终于登陆完毕。朝阳无限中,巨大的船队升起风帆,遥遥北去,留下了这一支奋勇的孤军!
海风呼啸,潮湿而又有点腥气,吹在秦军们的脸上湿淋淋的。蒙恬纵马横立阵前,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三万铁血儿郎,忽地沉声道:“我大秦的勇士们,今天,又将有一场兵家史上的神话将由你们来创造!半个月之内,我们没有援兵,没有退路,只有遇敌破敌、遇城拔城,否则这齐鲁大地便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你们怕吗?”“不怕!”三万人齐声怒吼,和海浪比起了气势。
“你们有信心吗?”蒙恬大喝一声。“秦军必胜!秦军必胜!……”巨大的声浪连海啸都被压了下去!
蒙恬热血沸腾:“有如此雄壮的将士,何愁大事不定!”奋戟大呼道:“进发,下密城――!”秦军们大呼:“喏!”
当即,三万虎狼之士卷起一阵风雷,杀奔不远的下密而来!
……
清晨,温暖的朝阳中,小小的下密城被罩上了一层金黄的外套,显得分外壮美!
“啊――”下密北城的大门被几名齐军兵士吱吱嘎嘎地打开了,同时还在打着哈欠。
“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每天都要起这么早,连一天懒觉都睡不着!”一名齐军大声抱怨道。“可不是,本来大伙都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多舒服,现在却被征来当兵,每天吹日热的,苦啊!”另一名齐兵也附应道。
忽然间,这两名齐兵头上都被猛地拍了一记,一名伍长恶狠狠地道:“都给我闭嘴!不想活了!?万一被那些当官的听了去,就能判你们一个扰敌军心之罪,是要杀头的!”两名齐兵缩了缩头,不敢说话了。
却另有一名齐兵低声对伍长道:“李大哥,你还真将那些当官的当成一回事了?我告诉你,听说现在秦皇御驾亲征,已经攻陷了楚国魏地的很多地方,那个不久前还威风不可一世的项梁不也是死于那个韩信之手了?我看楚国是支撑不了多久了,天下马上又只剩下我们齐国独一个了,这覆灭也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大伙还是多考虑下自己的去路吧!”
伍长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心慌道:“那张兄弟,你看我们怎么办才好?”姓张的齐兵低笑道:“能怎么办,平时大家应付下差事,等秦军来了,大家就撒丫子跑呗!反正现在的秦皇是一个明君,在他的治下日子肯定不会比现在过得差,我们何苦为别人的富贵送死呢!”“对头,对头!”一名齐兵附和道:“这天下谁当皇帝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只要自己活得舒服就行了!”
“嗯!――”伍长连连点头道:“看样子,大家以后要机灵点了,这秦国的大军不定什么时候就杀过济水了,到时候……”伍长正说着,忽然间听到北面传来一阵风雷之声,不禁诧异地抬头远眺:北方的地平线上,一条巨大的黑线正带着隆隆的奔雷之声席卷起来,那军伍最前面有一柄巨大的黑旗上,旗上一个斗大的‘秦’字正随风猎猎飘扬!
“咦――,秦、秦、秦军!!!”伍长吭哧了半天,才蹩出一句话来。众齐兵顿时面如土色,互相看了一眼,心道:“真是说秦军,秦军就来,这他娘的什么乌鸦嘴啊!”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不然等死啊!”姓张的齐兵到底脑子灵活,反应快,撒丫了就逃向城中去了!剩下的伍长和几个齐兵顿时如梦初醒,叫了一声,便弃了城门,转眼间逃得踪影全无,只把一座空荡荡的城门留给了秦军!
瞬息间,奔流的铁流卷入下密城,半个时辰不到,秦军铁蹄横扫全城,些少齐兵不敢抵抗,尽皆投降!
当即,蒙恬留少量秦军留守下密,其余主力以骑兵为急先锋,马不停蹄直捣昌邑!
是夜,昌邑措不及防,被秦军一举攻克。
两日后,北海城闻秦军大举掩至,城守惊慌失措,弃城而逃,千余齐兵亦逃散一空,北海陷落!
一时间,齐国报急的边讯如同流星般飞向临淄城而来……
临淄城,高陵君田显府宅!
自田横领兵去援刘邦后,齐国便数田显位高权重了,于是便代田横暂领丞相职,一时间原本就十分热闹的高陵君府更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忽然间,街面上蹄声隆隆处,一阵鸡飞狗跳之声,田宅门卫惊诧地探头一望,便见一名信使正疯了一般纵马狂飚而来,一路上也不知撞翻了几辆小车、吓坏了几只鸡犬!
“济南急报――!”信使在田宅前飞奔下马,扯着嗓子大喝了一声。
门卫见是军报,不敢怠慢,连忙道:“信使且随我来,君上正在内宅议事!”
一行人匆匆来到内宅门前,门卫急扬声道:“君上,济南急报,信使正在等待!”
田显是时正与朝中大员议论些政事,一听军前有信使来,连忙道:“快请进来!”信使闻言慌忙奔入,取出怀中锦盒递上!
田显拆开锦盒,取出白绢,只一看便顿时面如土色,作声不得。忽地,田显双手一软,白绢飘飘荡荡地滑落在地。在几名朝臣惊疑不定的眼神中,田显痛苦地闭上双眼,艰难地涩声道:“济南军报,丞相田横中秦皇水攻之计,全军覆没,丞相亦以身殉国了!”众朝臣大惊,顿时一脸刹白,相觑无语!
当下五大夫姜润想了想道:“君上,丞相乃大王亲弟,今战死沙场,如何向大王分说?而刘邦之危又如何解决?还请君上拿个主意!”
田显闻言苦笑道:“我齐国为了救楚,已经付出了十五万人的代价,现在自顾不瑕,哪里能再派得出援兵,只能让刘邦自生自灭了。至于丞相身死之事,本君想还是缓一缓吧,大王与丞相兄弟情深,一旦得知噩耗,恐怕会承受不住!”
众朝臣闻言叹了口气,一时默然无语,人人眉头紧皱,显然对战局的发展大感不太乐观!
忽然间,门外又有门人急报:“启禀君上,临淄令费无极大人紧急求见!”田显心中猛地跳了一下,心道:“难道又有祸事了!”连忙道:“快快有请!”“是!”
不一会儿,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甲胄的铿锵声迅速走近,室内一暗处,一名三旬左右、身材修长的武将走了进来,方方的脸膛上布满了焦虑之色。“末将费无极拜见君上!”
“费将军请坐,你来见本君可有急事?”看见费无极脸色不佳,田显心里一个咯噔!
费无极犹豫了一下,涩声道:“君上,末将刚刚得到探报:一支秦军三天前从下密登陆,先克下密、后陷昌邑,现在正杀奔北海而来,而北海令率先逃跑、城内官员及军兵亦随之逃散一空,北海看样子也完了!”
“啊!!”田显顿时傻了眼,张着嘴巴半天没有言语!众朝臣也傻了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齐国现在也是危机重重了!
良久,田显忽地苦笑一声,问道:“消息确实吗,怎么到现在才有消息传来?”费无极苦涩地道:“应该没错!据报探说,秦军趁夜在下密附近增陆,清晨攻克下密,入夜又克昌邑,由于这两座城池完全措不及防,所以来不及报讯便失陷了!后来秦军又急袭北海,北海令闻风先遁,城内官员、兵丁亦随之四散。这飞马赶来报讯的是北海尉孔道,要不是他恐怕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秦军已经快杀到临淄了呢!”
“该死,一帮废物!”田显怒骂一声,一掌拍在了身前的条案上。“咣当”一声,一只精致的绿玉酒壶被震落在地,顿时‘粉身碎骨’、‘英勇就义’!
“对了,费将军,你可问过那孔道,从下密登陆的秦军究竟有多少兵力?何人领军?”田显已经恢复了平静,马上开始考虑该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危局!
费无极道:“据孔道说,秦军大张旗鼓,声称十万大军,具体不知有多少兵马!而领军之人据说是蒙恬本人,但目前也尚没有证实!臣已经火速派出大批斥堠赶赴北海附近侦探消息,或许不久就会有准确消息传来!”
田显起身踱了几步,忽地摇了摇头道:“这是虚张声势,秦军绝不可能有十万人。因为秦军没有那么多时间打造如此多的大型海船,就算征集了不少民船,估计登岸的兵力也绝不会超过五万人,毕竟这其中还有相当多的骑兵,否则秦人的突击速度也不会这么快!费将军,你速速与我入宫去见大王,如今形势危急至此,当速作决断!”“是,君上!”
“各位大人也随本君一起去,希望能够商量个对策来!”“是,君上!”众朝臣现也是慌了!
……
齐王宫。
原本在始皇时齐王宫已经拆掉了不少做修筑极庙和阿房宫之用,后来齐王田儋加以修复了不少、以供居住,而田荣掌权后也一直没有停止修葺,使得现在的齐王宫看起来也颇有一个王宫的模样了:精巧雅致、壮观巍峨、气象万千、楼台万重!
是时,齐王田荣正在处理着国政内务、军情奏报等诸多事务,忙得正是不可开交,忽然黄门奏报:“大王,高陵君携多位朝中重臣紧急求见!”
“噢,快宣他们进来!”田荣虽然不是什么不世出的人才,但他还算是一个勤政的豪杰!“是,大王!”黄门退了下去。
很快,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过后,田显带着费无极和诸朝臣入殿。
“臣等拜见大王!”
“都起来吧,一旁看坐!高陵君紧急求见寡人,可有急事?”田荣显然并没有意识到会有什么大事,所以语气比较平静,方正的红脸上也没有什么忧虑之色!
田显闻言犹豫了一下,有些涩声道:“大王,待会无论您听到什么消息,都请保持镇静,可以吗?”田荣闻言一愣,手中的笔顿了顿,脸色也沉重起来:“高陵君,有事就说吧,寡人心里有素!”
田显叹了口气道:“第一、丞相他率军在东阿城外中了秦皇水攻之计,十余万大军全军覆没,本人亦殉国了!”
“喀嚓――!”一声脆响,田荣心中一颤,右手的玉笔猛然被生生折断!
“大王?”田显看着一脸痛苦之色的田荣,有些担心,急忙相唤!
田荣面色铁青、双拳紧握,虎目中泪光盈盈,显然对田横的死痛彻心肺。“扶――苏――!”田荣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蹩出了这两个让他怒火升腾的字眼!
“人死不能复生,请大王节哀!”田显见田荣神色很不正常,有些心慌,连忙出列拜倒相劝!“请大王节哀!”诸朝臣一起拜倒相劝!
田荣闭上双目,仰面向天,长长地呼了口气,强行将心中的哀伤压制下来,忽地涩声道:“寡人没有事,说吧,还有什么坏消息?”
田显有些犹豫,显然怕田荣支撑不住。田荣见状不悦道:“说吧,寡人不是懦弱之人,天大的事情也能支撑得住!”
田显心中感叹,便道:“另外,臣刚刚得到探报:三天前秦军突然派一支精兵跨海偷袭,目前已陷下密、昌邑、北海,随时可能进犯临淄。情况紧急,请大王定夺!”
田荣闻言大惊道:“如何会这样!?可曾探明有多少兵马,统兵者何人?”田显摇了摇头道:“送来探报的是北海尉孔道,秦军的这些具体情况他也不太清楚,但费将军已经派出大批斥堠赶赴北海,相信很快就会准确的消息传来!”
“该死!这蒙恬竟如此狡诈!”田荣狠狠地捶了下身前的条案:“高陵君,依你看,寡人当如何决断?”
田显想了想道:“秦军初至,立足未稳,兵力也不会太多,决不会超过五万之数,我国应该当即调集临淄和即墨的大部分兵力,猛攻北海,如果能够将这支秦军赶在其第二波援军跨海到来之前击溃,临淄之危可解。否则,大势去矣!”
田荣现在已经冷静下来,想了想道:“不错,黄河岸口离下密亦不过七天海程,来回半月足矣,所以,如果不能在十二天内击溃已至北海的这支秦军,齐国腹背受敌之下真的完了!来人,立即持寡人兵符至即墨,调四万兵火速赶来临淄。高陵君,你立即整顿城中兵马,调派粮草,等即墨兵马一到,立即出兵猛攻北海!”田荣也是一个有胆有识的人,是绝不肯坐以待毙的!
“喏!”田显应声,神色间也是一片坚毅之色,知道这一仗的胜败将决定齐国的最终命运!
四天后,北海城北三十里处云龙冈。
岗下,秦军一万步兵列成方阵,左右两翼各有精骑五千相护,这是主攻部队;而岗上则留有五千骑兵作为预备队,准备在最危险的时候投入战事。
一时间,小小的云龙冈上下被一片凄厉、肃穆的黑色所覆盖!
岗上,蒙恬、翁仲、王离三人正在眺目远望,观察着北方的动静。
王离看了一会,转向蒙恬道:“大将军,您说这回我们能赢吗?”蒙恬笑了笑:“怎么,我们的小将军信心不足?”王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当然不是,只是这回齐军可能有六七万人,而我军不过两万五千人,兵力相差悬殊,所以有点担心!”
翁仲闻言撇了撇嘴道:“小毛孩子就是胆小,齐军都是胆小鬼,休说七万,就是七十万,我一顿铜人就能将他们全都拍扁!”
王离闻言有些恼羞成怒道:“谁说我胆小!?我王家从不出胆小鬼!我不过是有些担心而矣,待会齐军来了,我保证比你冲得快,比你杀得多!”
蒙恬闻言笑了,心道:“这王离和翁仲还真有点意思,一个是年青骁锐但经验不足的小将,一个却是胆大包天、任天塌下来都毫不畏惧的猛将,完全是两种风格!”摇了摇手道:“行了,行了,不要吵!其实我军与齐军的实力差距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大,齐军很多都是最近才扩充的新兵,不仅甲胄不全,而且兵器也不足,训练更只能算是差强人意,沙场经验不要说――几乎为零,而我军呢,都是百战余生的沙场精锐,所以实力吗可谓五五之数,关键就是在谁的战法更巧妙、谁的毅力更顽强,这将决定最后的胜负!”
翁仲闻言笑道:“大将军说的对:新兵们一上战往往见血就晕,打赢了还好,那是势不如挡,个个赛似猛虎;一旦战况不利,他们立马就会崩溃、四处逃窜。而老兵就不同了,他们骁勇顽强、嗜军功如命,斩将破敌只当家常便饭,便陷身重围亦敢奋力死战、决不后退。所以,待会齐兵来了以后,我军只须记住三点:‘猛’、‘狠’、‘快’,齐军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般很好收拾!”说着,轻蔑地看了看王离!
翁仲到底是跟匈奴多场血战锤炼出来的猛将,沙场经验也是相当的丰富。
王离见翁仲看他的眼神,分明也将他当成一个新兵,不由得有些蹩气,心道:“待会我会让你看看,我王离也是新兵,但也不会比你们老兵差!”脸色立时胀得通红,不知是兴奋,还是羞恼!
蒙恬见状,笑而不语,心道:“临敌奋勇,那可是好事!翁仲这家伙是在激将呢,否则王离这小家伙初次面对如此恶仗,心中肯定有些恐惧,看来这翁仲这大块头心倒挺细!”
就在此时,忽然间,一骑斥堠飞奔上岗,急报道:“回禀大将军,齐军已至五里开外,请令定夺!”“继续再探!”“喏!”斥堠飞马奔下。
蒙恬看了看王离和翁仲,笑道:“下去吧,马上就开战了,待会别给我秦军丢脸!”翁仲咧开大嘴笑道:“反正我不会!”说着,扛着那巨大的独角铜人下岗去了。王离鼓着嘴,蹩着火,一拍马臀,战马长嘶一声,踏起一溜烟尘,也自下去了。
远方,大批齐军身着白色的衣甲出现在地平线上,迈着齐整的步伐迅速逼近秦军。乍看起来,这支齐军似乎也真像一回事,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多是一群新兵!
是役,齐国可谓精锐尽出:临淄出兵三万,即墨出兵四万,凑足了七万大军,而且齐王田横亦御驾亲征,国内大将费无极、田豹、田冲也尽皆随军,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田荣在军中远远地便看见了云龙冈上秦军列阵以待的情况,不禁心中暗喜:“和探报差不多,秦军真实规模大约三万人左右,而且没有据城而守!这蒙恬莫非脑袋烧坏了,想与我军野战,他不知道秦军人数与我军差得太多吗!?”田荣并不怕与秦军野战,怕就怕秦军据城而守,那齐军要赶在秦军援兵到来之前破城可就太难了!
其实,蒙恬不是没有考虑过据北海而守、以待援兵的策略,但是被动防守本就不是蒙恬的风格,蒙恬崇尚的是进攻、进攻、再进攻!且因守待援对秦军来说还有两个明显的缺点:一、黑衫军不擅守城擅野战,若弃长取短,万一守不住北海,大势去矣;二、一旦采取守势,齐军稍有不利便有可能缩回临淄,那会给以后攻取临淄造成极大困难。所以蒙恬思考再三,还是决定以一种大无畏的勇气,以攻对攻,一役彻底解决掉齐军的有生力量。当然这不是蒙恬头脑发热,而是建立在对黑衫军极度自信基础上的!
中午温暖的阳光中,铺天盖地的齐军迅速逼近云龙冈,很快地,双方近得都似乎可以看得见对方的眉毛了。从云龙冈上远远地望去:天地间一片雪白,煞是壮观!
忽然间,秦军阵后战鼓擂动,冈下的秦军们顿戟大呼:“秦风!秦风!秦风!……”那巨大的呐喊声犹若山崩地裂,怒海狂涛,震得大地都似乎在颤抖、白云都似乎在畏缩,初经战阵的齐军们顿时被这杀气腾腾的喊杀声吓了一跳,面现惧色!
这就是秦军的先声夺人!
翁仲立于步兵阵前,左手拄着独角铜人,右手忽地一伸,亲兵随即将酒囊递上。翁仲用嘴咬开塞子,将酒囊高举过顶,大喝道:“兄弟们,你们走过了尸山血海的北疆战场,是一群真正的勇士。那时,你们无所畏惧,旌旗所指处,舍生忘死,为国血战,今日,前方的敌人虽多,但你们主害怕了吗?”
“不怕!不怕!……”秦军们以兵顿地,奋力大呼!
“好样的,不愧是我大秦的男儿!今天咱就教教齐军这群初上阵的新兵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喝!”翁仲举起酒囊,饮头痛饮。
两万秦军见状,红着双眼,仰天张嘴一阵痛饮。霎那间,秦军阵上到都处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和冲天的杀气――这就是尚武的秦风和铁血男儿的风彩!
须臾,翁仲掷酒在地,振臂一呼:“有进无退,有我无敌!杀!”
“杀――!”秦军们各持兵刃,狂叫一声,胸膛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直烧得眼也红了,面也赤了,双脚也像踩了狂风一样迅猛,霎那间卷起一阵烟尘,直指北方!
齐军们远远地看着这群红了眼的猛士一路怪叫着杀将前来,胆小的吓软了双脚、胆大的亦心脏狂跳,从未经历过战阵的他们如何见过这样凶猛的军团!
田荣亦显得有些惊骇:“秦军真是疯了,人数这么少,竟然还选择主动主进攻!”连忙大喝一声道:“齐国的将士们,为国立功的时候到了,杀――!”田荣怒吼一声,长剑指向前方!
“杀――”军鼓催动中,齐军们也大叫着杀向前方,只是声音却明显有点底气不足的味道!
两支大军迅速接近,掀起滚滚的烟尘,终于猛烈撞击在一起.霎那间,寒光乱闪,火星四溅,天地间一片悲鸣。
秦军铁骑率先冲阵,青戟横飞中,挺戟、突刺、收戟三个动作一气呵成,畅如行云流水,毫无一点多余的动作,这些在北疆血战中锤炼出来的搏杀绝技霎那间战果累累,黑色铁蹄所过之处,齐军纷纷扑倒、横尸无数!
秦军步卒随后掩至,先锋俱各手持巨予,列成绵密阵形,凶猛地撞入齐军丛中。电光火石间,弯腰、挺矛、突刺、回撤,这些锤炼了千百次的格杀动作瞬息使出,巨大的矛尖上霎那间战果辉煌,无数齐军被挑在半空进行着垂死的挣扎!
略一交锋,秦军就以其血勇给齐军当头一棒,瞬息间,秦军剖开齐军先锋,杀入齐军阵中!
田荣见状大惊:“这就是秦军的真正战力!果然不可小觑!”急大喝道:“费将军何在?”“末将在!”“寡人命你率二万中军迎上秦军步卒,务必要给寡人抵住,决不许后退一步!”“喏!”费无极身披重甲,大喝一声,引兵而去。
“田豹、田冲何在?”“末将在!”“你二人各领一万步骑从左右两翼迎上秦军骑兵,务必要给寡人顶住!”“遵命!”二将各领一队中军离去!
霎那间,七万齐军开始分化,两万先锋军在被秦军杀得东倒西歪的同时,四万中军整顿旗鼓、挺枪挥矛冲杀上来,立即将前锋的缺口堵住,和左冲右突的秦军杀作一团!
一时间,云龙冈下杀声震天,两军八万将士浴血搏杀,那是怎一个腥血乱飞,残肢乱舞的可怕景象!
蒙恬遥立冈上,见齐军应付有方,竟然一时间将战局稳住,不禁皱了皱眉头,猛地大喝道:“传令,擂动进军鼓,后退者斩!”
“咚咚咚咚……”云龙冈上战鼓如雷,激昂的鼓声霎那间传遍战场,给秦军原本已经炽烈不已的战意上再添了一把火。
翁仲指挥着秦军步卒分队正奋力猛突,猛然间听见身后战鼓擂动,顿时长啸一声,大喝道:“长矛兵弃矛,贴身死战!”“喏!”秦军长矛兵应了一声,立即放弃了沉重的长矛,挺出随身长剑,大喝一声撞入敌群!
原本有长矛兵在前,秦军阵后的戟兵和铍兵都没有多少机会和齐军直接交战,现在好了,立即嗷嗷吼叫着冲了上去。
翁仲知道:以寡击众,勇气最为重要,决不能停、决不能退,这就要将领做好表率。当即大喝一声,挥动巨大的独角铜人也从秦军阵中杀出、撞入了纷乱的人群!
“杀――”翁仲对上一名齐军,一声狂吼,那巨大的兽吼声顿时将齐军震得傻了,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翁仲一铜人将脑袋砸了个稀烂!
“嗷――呜――”见了血,翁仲的眼睛都红了,狼嚎一声,铜人狂舞,势同疯虎,在齐军阵中左冲右突、四处逞威,所过之处直杀得齐军血肉横飞、肝胆俱裂!不过片刻,黄色的独角铜人已经变成了肉乎乎的颜色,数十名齐军毙命其下!
见得主将如此凶猛,秦军士气大振,跟在翁仲身后嘶声怒吼着向前凿穿猛杀。霎那间便将齐军先锋军杀得落花流水、败下阵去,很快便与费无极的中军撞在一起。
刺耳的哀鸣、漫天的血雨中,费无极正挥戟率军猛冲,猛然间见右前方一片混乱,一个高大的巨人正挥舞着一支奇门兵刃杀得齐军东逃西窜、狼狈不堪。
费无极大怒,一摧战马,铃响蹄动处,疾若一阵狂风,戟影飘飘,所过之处,数名秦军尽被挑翻,瞬息间便冲至翁仲身旁。
“呔,休得猖狂,费无极在此!”费无极不愿偷袭,出戟前大吼了一声。
翁仲虽猛,在战场上却也是十分警觉,猛然听到耳旁恶风不善,便急弃了身旁齐军、挥动手中铜人迎了上去。
“当――”一声巨响处,爆出一溜刺目的火星。“噔噔噔……”翁仲由于临时招架,使不得力,便巨大的冲劲带得连退三步。
可怜翁仲何时吃过这亏,立时暴跳如雷,铜人一挥便将身旁想来捡便宜的两名齐军砸得胸骨尽碎、鲜血狂喷般飞入乱军之中。
此时费无极也正在发楞,因为他与翁仲对上一戟后,连人带马也被震得猛退了一步,不过更让他惊骇的是:他的战戟前端的尖刺竟然硬生生被翁仲的巨力砸得弯成了蚯蚓相似!
“再来!”翁仲咆哮一声,挥动铜人飞步杀来。那黑色的巨大身形、赤红的血腥双目,让费无极不禁打了个寒颤:我的娘,什么女人生出来这样一个巨兽!
两军阵前容不得半点犹豫,费无极也是大叫一声,一摧战马,疾若狂风处,战戟破空急啸、横斩翁仲头颅!
“当――”又是一声巨响,火星乱溅处,翁仲和费无极都猛然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巨力,那前冲的惯性霎那间消失无窜,硬生生地似撞上一堵巨墙般停步下来!
费无极再看自己的战戟,眼珠都瞪圆了:可怜战戟的戟头已经完全弯了,一旁的小戟被生生砸断,月牙斩也被砸得扭成了麻花!
“痛快,再来!”翁仲杀得性起,大喝一声,铜人舞起一阵腥风,向费无极的马头猛砸下来!费无极大惊,厉喝一声,不敢再与这巨汉硬拼,战戟一横,猛砸这巨人的腰胁:斩不死你,也要砸得你半身不遂!
翁仲却似视若无睹,直到战戟将要及身时才猛然暴喝一声,声若滚雷处,铜人横扫,又和费无极硬拼一记!费无极暗自叫苦,撤招不及,只能猛力迎了上去。
“当――”又是一阵巨响,费无极战戟的戟头被生生砸得倒扭了过来,变成了一只彻彻底底的废戟!
“哈哈哈,小子,看你还猖狂不!”翁仲大笑一声,铜人带着一阵腥风,再次猛扑上来。费无极心中有些胆怯,将手中‘长戟’(或许还算吧)向前猛力一掷,径袭向翁仲胸膛,然后一拨战马,就要溜走!
翁仲不退不避,只一铜人便将那破戟横得不知飞向了何方,忽见费无极要逃,大步一迈,三两步赶了上去,暴喝一声:“给我留下!”一铜人砸在了费无极的马后蹄上。
“咴――”费无极的战马一声凄厉的惨嘶,顿时将逃命心切的费无极颠了下来。
“死来!”翁仲大叫一声,三两步赶了上去,对准费无极的头颅便一铜人猛砸下去,这要是砸准了,十个费无极也被砸成烂西瓜了!
费无极刚从跌得七晕八素的震荡中醒过神来,便见一个巨人狞笑着挥动铜人猛砸下来,顿时心底一凉:“我命休矣!”电光火石间,费无极猛听到耳旁一声弓响,紧接着一支流矢在间不容发之际赶到,在翁仲右肩绽放出一朵灿烂的血花。翁仲闷哼一声,顿时一铜人砸偏,在费无极右侧砸出了一个半尺多深的大深。
“嗷――”翁仲大叫一声,飞起一脚,踢在费无极的腰上,直将费无极踢到凌空翻转七百二十度,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然后,翁仲睁着血红的双眼,向箭来处看去,那里一名齐军将领正搭弓搭箭,准备射出第二箭!
“啊――”翁仲暴喝一声,挥动铜人飞步赶去,在敌将惊恐的目光中,像一阵黑色的狂风转瞬奔至,只一铜人便将齐将连人带马砸得稀烂,散乱的内脏顿时散了翁仲一身!
等翁仲再回头寻费无极时,身负重伤的费无极已经被亲兵赶上救走。翁仲伸出左手,一把将肩上的箭矢拔出,然后振臂一声长啸:“啊――”
声若滚雷、如狮王怒吼,近处的秦齐两军士兵无不震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