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州与张云华二人走出过云楼时,四下未见钱江,赵清州立在楼边喊着钱江的名字,喊了几声,钱江才从那边巷口的人堆中牵着马跑来道“老爷,我没听到您叫我。”“你跑去做什么了?”赵清州疑惑地问道。钱江一边扶赵清州上马,一边道“我听他们说,之前抓来临安的那个女水匪,被刑部尚书逼死在牢中了。”
“休得胡说,”赵清州连忙制止道“这样的事,也是浑说的?”见赵清州面沉似水,钱江惊慌又委屈地说道“大人息怒,下官也是听他们说的,我自己不敢乱说。”张云华上前解围道“清州,这几日女水匪的事在临安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什么样的传言都有,不必在意。”清州点点头道“那也不该把程大人编排进去,好了,云华快去牵马,我们在这里等你。”
不多时,三个人来到了大理寺,守门的官差还记得赵清州,与他热络攀谈道“您是赵大人吧,前不久您来过我们这里,我记得您,大人近日可好?”赵清州笑道“一切都好,你是个好记性的,赵某之前确是被关在你们大理寺中,你竟还记得。”
那官差自诩道“这是自然,但凡进过这道门槛的人,小的个个都记得。”他说着,抬头疑惑地打量了一眼钱江背着的棉衣和两手提着的点心,问道“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小的进去为大人通禀一声。”“我要见见你们郑大人。”
过了一会儿,守门官差却带回了大理寺少卿于敏。“赵大人久等,”于敏赶忙将赵清州请入院中道“我们大人暂且脱不开身,便着下官前来,带赵大人去牢中与长帆一见。”
赵清州不知郑德刚因何未来,想要一问,又担心涉及大理寺的机密,只客套道“有劳于大人。”于敏引路向前,回头低声对赵清州说道“寺卿大人说,给您一盏茶的时间,您见过了长帆,就请去前面厅堂一坐,大人在那里等您。”
“郑大人不是在忙么?本官就不打扰了。”“大人许是有事相告,您到了就知道了。”于敏深深看了赵清州一眼,表情郑重恳切,让人无法拒绝。
赵清州一行人跟着于敏向右穿过大理寺操练人马的院子,沿着雕梁画栋的门廊右拐,走到了一所狭小的房子外面,此处便是大理寺的地牢。这个地方十分隐秘,一般人莫说进去,连入口在哪里都难以找寻得到,而这地牢,清州和云华都曾来过。
进了黑漆漆的屋中,走下通向地牢的陡峭且漫长的阶梯时,云华和清州彼此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百味杂陈的感慨。于敏唤来了老夏,老夏见到此前被打入死牢的清官赵大人,如今精神饱满地站在自己面前,心中激动又亲切。可鉴于自己的上司在旁,他不好太过热情,便只例行公事地接过了钱江拿来的东西,登了册子,又掏出钥匙,为几人开了门,将他们带到了长帆的牢门前。
长帆蜷缩在稻草上,还在睡着,于敏让老夏开了牢门的锁,便知趣地带着老夏走出了着条通道。牢门吱扭一声打开,长帆被惊醒了,他蓬头垢面地坐起来,看到赵清州和张云华,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见到长帆的样子,赵清州的眼中一时蒙了一层泪,他来时故作轻松,原以为自己已做好了离别的准备,见到长帆,还是忍不住泪湿眼眶。
“老爷——”长帆咧开干裂而苍白的嘴,悲喜交加地喊道“老爷,您来看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赵清州按住情绪,问长帆道“长帆,何时动身去西川?”“这几日就动身了,老爷。”长帆用脏兮兮的手背在脸上擦着眼泪,和了一脸的泥。张云华从后面递了一块手帕给清州,示意他送给长帆擦脸。
长帆此时留意到了张云华,恭敬喊道“张公子,您也来了。”当年张云华课后常去书院的藏书阁找清州,那时,对于稚气未脱,却尽心照顾清州的长帆,他常怀有一种兄长对幼弟般的爱怜,可自从知道长帆参与了谋害清州之事,他对他的情感,便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种愤怒。
而今清州请他一同来为长帆送行,此时此刻,听得长帆如当年一样,又唤了他一声“张公子”,张云华感到自己内心的少年情怀,再次被唤起了。长帆要走了,这辈子或许再也见不到了,想到这里,他只觉得恩怨两清,对长帆无所谓怜与恨了。
“照顾好自己,以后别走错路了。”张云华淡淡对长帆说道。长帆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道“老爷,张公子,长帆此番逃出一死,一定洗心革面,如果将来还能见到老爷,长帆愿为老爷肝脑涂地。”他说着便要叩首,被清州一把拉起道“说什么肝脑涂地,你只要好好活着,我便觉得安心了。”看到赵清州依然像从前对自己那样好,长帆忍不住哭了。
赵清州又嘱咐了长帆几句话,告诉他自己给他带来了路上吃的点心和棉衣,已经交给牢头老夏了,过几日会转交给押送他的官差。长帆笑道“老爷,您还记得长帆爱吃什么点心。”“我当然记得,初来临安的时候,你我在酒楼帮工,店家见你年幼,偶尔赏赐一块核桃糕或是绿豆酥,你都放在口袋里舍不得吃,非要等下了工把它交到我手里。长帆,这些事我都记得。”
长帆目视着清州,哽咽道“老爷,若有下辈子,长帆还想在您身边伺候。”
“但愿如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