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红一双兔眼,恶狠狠道:“骗子!”
“三娘!你做什么!”
墙后传来低呼,谢皎不怕脖子断,决然一拧便道:“二哥,来得正好,帮我收拾这个混账——”戛然而止,叫人拦腰拽下墙。须臾,少年从墙边冒出头来,警惕朝外窥望。华枢见他兄妹二人俱是好颜色,一时颇为可惜。男充军,女入营,泥潭贱命再脱不得身,如此年幼,又该怎样熬下去。
前头一阵呼喝,皇城司最终搜到了通辽案的定罪物证。
元祐三甲各有书房,序齿名之,曰梅山堂、铁山堂、孤山堂。章援久迁岭南,使“孤山梅”号者惟有谢悰。
傅勾当把玩那枚私钤,哈一口气印在王亲事两眉间,赫然“孤山梅”三篆。他心中大喜,快步上马要回都堂,尚未奔出几条街,忽听手下追叫道:“勾当官,不好了!”立时愕然勒缰。
谢宅滔天大火,烈烈剥剥不知所起,势如春风过境,烧红甜水巷一片除夕夜。
热火中红衣奋袂,华枢沉气一顿,挑起化雪桶撞进滚滚黑烟。
火宅可怖。
华枢三进三出无所获,一身烟黑,不得已退避在外。王亲事不敢擦脸,见状怪叫道:“小老弟,你当真做事?他们一家早烧成灰,捡不到什么漏啦!”复而低怨,“私钤藏得这么深,傅勾当何等盗贼手段,平白叫他抢了大功!”
倏忽一声铁笛呜咽,甜水巷对过,四圣观檐角黑影鸦踞,瞬即如烟化雾,消失不见。
华枢耳灵,一眼叨住那道黑影,胸腔怦跳,随即有如神启,悄奔向黄昏处角落。果不其然见两团焦黑扒伏墙头,进退不得,上下无着,他不禁一喜一窒。
兄妹二人面目非,玉碎于前,已经口眼难辨了。
“我带你们走,”华枢伸手作接势,急道,“天一亮就出城,再也别回来。”
谢二郎回头死盯火宅,涕泗横流,热泪滚过焦肉。谢皎并不比二哥好到哪去,哑声哭道:“你滚,你滚!我不信你!”
一面之旧,本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华枢没由来怒道:“谁要你信!”
他终究本领有限,担心被人察觉,顿足催促道:“我华枢在此起誓,倘真害你,满门不得好死!”话罢后颈寒毛立起,误以为列祖列宗显灵。华枢缓缓回头,方才那道渺远黑影活生生伫立于后,腰系铁笛,身形修长,两眼亮如启明星。
“江湖久不见义士,”那人奇道,“原来竟在庙堂。”
周遭异香缭绕,华枢屏息咬紧牙关,否则威压之下必定开口啐血。
“来晚一步,对不住。”
黑影喟然长叹,出掌击昏谢氏兄妹,两臂各挟一个,夹葫芦似的飞身遁走,正如来时神出鬼没。华枢追之不及,跌了一跤,伏地半天不起。
“别回来,再也别回来……”
他松劲昏去,沉坠在冰雪中,被天际烟花和人间笑语埋没。
大火彻夜不灭,次日,东京封城不许百姓进出。
正月初一,瑞雪之兆,百官大朝会。
政和四年无大事,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