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留出余地,一旦有机会,就可以用“不守法度”或者“不是世袭”为理由,对这些没有世袭规定的土司们实行改土归流。
为什么土司们之间不管斗得多么激烈,哪怕是正打得你死我活,只要朝廷忽然表示出了兴趣,想出面扮和事佬,众土司马上如临大敌,就算吃了亏的那个都打落牙齿和血吞,捂着盖着不肯让朝廷知道?原因就在于此。
叶小天是土司,是敕旨上明确注明可以世袭罔替的土司,他现在的地盘不大、势力也不大,但是世袭两个字表明,他在朝廷心目中的地位与其他大部分土司们不同。
而这,很可能会成为卧牛山土司一系壮大起来的一个重要因素。土司们对朝廷心存戒备,是因为这个庞然大物对他们的生存是一个重大的威胁,与此同时,他们又需要从这个庞然大物身上汲取生存的养分,这是一个很奇妙的生态圈子。
所以,迎宾不想得罪他,谁知道他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旁观叶小天走进庄园的客人们大多没有这么想,在他们看来,叶小天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但是在安府迎宾眼中,只要叶小天一刻还没断气,他就还有成长起来的机会,对此人就不能以死人看待。
安府的昆仑园风光应该是很美丽的,尽管夜晚看不见全貌,但这里俏婢挑灯,初似流水,那里彩灯高挂,士子游弋,叫人看了不免有种话本里孤山大宅,孤仙聚宴的迷幻感觉。
此时,庄园里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方才发生在外面的事情,叶小天一走进来,他们就明白,就是此人得罪了杨应龙的三夫人田雌凤,因为跟着他走进来的其他客人,都像躲瘟神似的躲着他。
叶小天环顾四方,但见假山之畔、绿荷池旁、修竹林里、曲廊之下,人们或伫或坐,大多都用有些怪异的眼神儿看着他,不禁对李秋池笑道:“还不错,才一进门,我就把名声打得响亮,明日贵阳城里,只怕就要天下无人不识君了。”
李秋池干笑道:“大人的胆色,确实令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杨应龙的三夫人,你说捅就捅了,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捅,谁敢不佩服大人。”
叶小天听了大吃一惊,道:“杨应龙的三夫人?谁?在哪呢?”
李秋池顿时也愣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叶小天,道:“刚刚……被大人你捅了一刀的那位田夫人,就是……就是杨应龙的三夫人呐!”
“啊?”这回换叶小天发愣了,李秋池这才明白,感情这位大爷方才根本没有听见人群中的惊呼。叶小天道:“杨应龙的三夫人?怎么可以随意抛头露面,还参加今晚之会?”
李秋池道:“这个……,学生就不甚了然了。学生虽久住贵阳,识得一些人脉,知道一些豪门家事。但是对于他人女眷的事,实在不便打听。”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太多,改日有缘,贫道再为你卜算一下吧。”
一架小桥凌驾水上,一个仙风道骨、步姿飘逸的道士在几个权贵子弟的簇拥下缓步走来,面上微带矜持之色,语气却很冷淡,显然对于给人卜算前程赚取卦金一类的事儿毫无兴趣。
他一抬头,忽然看见灯下站立的叶小天,那道士吓了一跳,急忙身形一转就要溜走。
“嗨!长风老道,原来是你,过来过来!”
叶小天眼尖,一眼看清那是长风道人,马上向他招呼一声。
长风道人暗叫一声苦也,急忙扭过头来,换作一脸惊喜,大步迎上来道:“啊?哎呀!竟然是叶大人,哎呀呀,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叶大人,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长风道人向叶小天连连稽首,陪同他走过来的几位权贵子弟见状一时面面相觑。
这位长风真人据说是在茅山深处修行了三百年,静极思动,下山游历的一位活神仙,道行极其高深。世俗红尘间的富贵权柄,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就连播州杨家真正掌握家政大权的那位三夫人田雌凤,到了贵阳拜唔这位活神仙后,都对他敬若神明,毕恭毕敬地执弟子礼,这个年轻人是谁,竟敢对长风仙人呼来喝去的毫无礼貌。
更叫人难以理解的是,一向超然物外,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假辞色的长风真人,居然对他点头哈腰,陪笑施礼,这……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