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紫竹林租界,中国人在庆祝新年,爆竹声不时响起,甘军在东北的胜利更是刺激的华人欣喜若狂,一向对西洋人卑躬屈膝而对中国人不屑一顾的小日本,也是打着灯笼出来游街,见了中国人就满脸堆笑的鞠躬,笑容里带着谄媚和嫉妒还有三分的愤恨,西洋人更是心情复杂,英国、美国自然是希望甘军胜利的,可是又觉得白种人败给黄种人,似乎不是很有面子的事情,而俄国人则心惊肉跳,想逃回俄国,可东北正在打仗,陆路是回不去了,海路过于遥远,费用高的怕人,现在是想走又不甘心,留下来又害怕。
租界有间法国人开的报馆,不过并不出名,小的可怜,不过是上下两层楼,也没见这家报馆搞出过什么有轰动效应的消息,只是刊登些不痛不痒的花边新闻。
二楼最里间,是一个宽大的会客厅,门关的紧紧的,走廊里十几个穿着洋服的男子警惕的注意着报馆外的一举一动,腰里更是鼓鼓囊囊的,有些人的手枪把都露出了半截。
“李尚书,李大人,李贵!你现在官做大了,心思也活络了!都快忘了你姓什么了吧?”杨士琦用略带安徽口音的官话厉声道。
杨士琦今天穿着黑布的棉袍,头戴一顶黑呢帽,一副商人打扮,李贵也穿着便装。本应呆在威海卫舰队上的陈铁丹和远在安南海防的顾小五也在屋子里。
李贵依然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迷糊像:“杨大人,您是什么意思?你不会大老远从上海跑到天津,就为了骂我一顿,过过嘴瘾吧?”
“我哪里敢骂你啊!卑职不过是挂名的吏部侍郎,而您李大人可是正经八百的巡警部尚书啊!卑职忘了。得给你见礼!”杨士琦鄙夷地看着李贵。
李贵也火了,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杨大人,您什么意思?论年龄。您儿子还比我大几岁。论身份,您和我家主子是朋友论交。可我李贵也没得罪您啊?有什么话,您就明说,我做错了什么,你也该告诉我!”
“你家主子?谁是你家主子?醇王载沣还是庆王奕啊?”杨士琦叼着烟卷,讥诮道。
“杨大人。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是庄家的家生子,生是庄家地人。死是庄家地鬼!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是也不会学三国的吕布,被人捣着脊梁骨骂三姓家奴!听大人地意思,我李贵是做了对不起主子的事情了?要是真这样,你说明白,真是我错了,我自己提头去兰州!可要是有人背后下蛆,糟践我,天王老子也跟他没完!”李贵狰狞着脸道。
陈铁丹连忙打圆场:“杨大人,您着急忙慌的把我们这些人从威海卫、北京城给弄到天津。顾五爷更是从安南坐船跑到了天津。还不许我们向庄大人说,您到底有什么要交代的。我们这些人都是粗人,您就别打哑谜了!李贵别的不敢说,忠心绝对没问题,我们是光屁股长大地发小!”
顾小五也连忙站起来,把杨士琦按坐在椅子上道:“老杨,李贵的爹和我都是跟着老爷出生入死地!他爹战死在台湾了,临死还替老爷挡了炮子,怕洋人的大炮炸坏了老爷的尸身,这孩子就算有什么错,你也指明了,我替你教训他!”
“李贵,我问你,你现在到底是谁的人?你坐的是谁的船?哼哼,别因为你当个鸟毛的尚书就了不得!要不是靠着咱们庄大人,你算个屁!拉东洋车都不要你,你的荣华富贵是谁给的?是朝廷?告诉你,没了庄大人,你鸟毛都不算一根!屁股要坐牢稳了,我杨士琦眼睛不容沙子,谁要是脚踩两只船,别说我杨士琦心黑手狠!”杨士琦咬牙切齿的道。
顾小五地脸色一变,指着李贵道:“小兔崽子,你到底干什么了?你要是对不住少爷,别说你五叔枪子不认人!我就替你爹清理门户,别让你个混账王八蛋毁了他地名声!”
李贵哭丧着脸道:“我干什么了?你们听谁在背后嚼舌头根子了?罢了,这个破尚书我也不干了,今天我就去北京辞了差事,回兰州找少爷去,当个戈什哈也比在北京当这个污遭官顺气些!”
顾小五看了半天,也觉得李贵不像是装的,忙问道:“老杨,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你可别听外人瞎说,委屈了这孩子!”
杨士琦看了半天,才脸色略微缓和了点,指着李贵地鼻子问道:“好,姑且我相信你一次,那你给我说说,朝廷要派驻法兰西国公使贝勒裕庚回国,接替载振当北洋大臣,这个你知道吗?太后要招大格格容龄回国,赐婚给庄纷卿,这个你知道吗?”
李贵一脸迷糊的看着杨士琦。
杨士琦猛一拍桌子道:“讲!京师所有王公大臣的府邸都由你的巡警把门站岗,这些事情你会不知道?说!”
李贵点点头道:“知道啊!我听说了,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有什么关系?知道了为什么不通报兰州?你眼里还有主子吗?”杨士琦厉声喝道。
“四年前,太后乱点鸳鸯谱,结果弄的咱们少爷和大格格,两个人一个在兰州,一个在法兰西,都成了牛郎织女了,太后赐婚这不是好事儿吗?可我怕提前通报给了兰州,少奶奶知道了麻烦!大格格现在是公主了,少奶奶又是正经拜过堂的,这让谁做小都不合适啊!我怕少奶奶知道以后难过,又怕少奶奶和少爷闹家务,所以就想先不说,等到旨意下来,大格格人到了兰州,也就生米煮成熟饭了!”李贵连忙解释道。
杨士琦苦笑了道:“你真好。你真的体贴!你小子要是进了宫,李莲英的大总管就干到头了!好一个忠心的狗奴才!”
李贵苦着脸道:“杨大人,您就别挖苦我了!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你错在哪?你差点坏了庄虎臣的大事了!我问你。大人把你手里地六千老弱换成了精兵。是为什么?”
“大人肯定是要举事了!”
“你还知道大人要举事?咱们这个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大格格容龄对主子是有大恩的,娘子关地时候。要不是她来报信,怕是庄虎臣地人头已经送到八国联军的大营了!要不是大格格去北京提前替庄大人打点一切,庄纷卿去北京议和地时候,能那么顺当吗?恐怕现在国贼、汉奸的帽子早就戴上了,庄虎臣三个字顶风都能臭十里!大格格对庄大人。一条是救命之恩,再一条是保住清白名声。这样的恩情,你告诉我这要怎么还?你明明知道咱们这个主子是个最重情义的,如果大格格执意要嫁,又不计较名份,庄大人能不娶吗?好,庄大人娶了大清的长公主,那就是额驸了!女婿起兵打大舅子哥,杀丈母娘,那算哪门子事儿?就算庄大人不认太后这个干丈母娘,那裕庚贝勒可是容龄地亲爹啊!他做了北洋大臣。统领京畿六军。你想想,咱们的主子肯和老丈人沙场对阵吗?李贵。你这个混账东西!”杨士琦越说越气,跳着脚地骂。
顾小五和陈铁丹都是冷汗湿了衣衫,甘军早晚要起兵灭清,这些人早就猜到了,除了瞒着老顽固赵裕德之外,其他人都是心知肚明,李贵的一片好心差点就毁了所有人几年的准备。
李贵抽着自己嘴巴道:“我真该死,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平时看你满机灵的,关键的时候,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愚不可及!”杨士琦越骂越来劲了。
顾小五也听明白了原委,替李贵打起了圆场:“老杨,你别光顾着生气,还是想想办法吧!”
杨士琦骂的口干舌燥,拿起杯子喝了口凉茶道:“幸好,我在宫里还有眼线,要不然这几年的心血就被你这个小王八蛋给毁了!”
顾小五和陈铁丹、李贵这才松了口气,暗道侥幸!
“那现在怎么办?”陈铁丹忙问道。
杨士琦冷笑着道:“太后这个人,是个最要面子的人,为了面子,她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可是现在,她连面子都不要了,原先给大人指婚地是小格格龄,现在换了大格格了,那就是承认自己当年错了!她既然面子都不要了,那就是说,太后也看出来甘军收复了旅顺,打败俄国以后,就要起兵造反了!咱们主子地这点毛病,庆王和太后都是清清楚楚,庄虎臣千好万好,就是太重情谊,平常人重情谊,自然是好的,可他将来是要推翻大清,一统河山,登基当皇上地人,这样的人如何能心慈手软呢?可他这个毛病就是改不掉!”
杨士琦有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