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屋子里传来轻轻的歌声,唱的居然是那首《送别》,声音很小,似有若无,到了后面,越来越慢。有些不成了曲调,仔细听来,仿佛有了轻轻的抽泣声。先是一个人抽泣,逐渐变成了二重奏。
庄虎臣心里有点不舒服了。自己是有点过分了,要是在二十一世纪,敢把女朋友一个人扔到一边不管,那轻则一天二十四个电话,又是哭又是骂。不把自己搞神经就算客气了。这还是好地。要是换了个轻浮点的女孩,那还不是和尚拖木头作出事来?绿帽子成箱的搬来。可这个时代的女人只能是在屋子里轻声哭泣。守着这几间空房子,也着实是太可怜了。
庄虎臣故意大声的咳嗽了一下,然后叫道:“颦儿,我回来了。”
屋子里地哭声立刻就止住了,先是冰儿飞也似的冲了出来,看见庄虎臣兴奋的眼睛放光,旋即又板了脸,冷冷的道了声:“姑爷,你回来了?”
庄虎臣笑道:“是啊,回来看看你们。”然后把手里的一个小包递给了她道:“这个是你们买的上海出的花洋布,天要冷了,做件衣服吧。”
冰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问道:“这是给小姐买地吧?”
庄虎臣笑道:“给你们俩的,你们都有。”
冰儿脸上一红,又高兴起来,快步走回屋里,还边走边叫道:“小姐,姑爷来看你了,还给你带了东西。”
庄虎臣看她高兴的样子,也是脸上一红,刚才还得亏是杨士琦提醒,才想起来,要给她们带点礼物,幸好祁县是西帮的大本营,街上商铺林立,卖什么地都有,就找个布庄,买了一丈二的洋花布。
赵驭德轻声道:“少爷和少奶奶说说话,我和老杨去喝酒了啊。”
然后拉住笑的脸上开花的杨士琦道:“走,走,看什么看?快四十的人了,老没正经地东西!”
赵驭德把杨士琦连拖带拽地拉走了,庄虎臣慢慢走进了楚颦儿的屋子,见她正在拿帕子擦脸,估计是怕让他看见自己哭过。
楚颦儿见他进来,赶忙把脸扭到一边,又偷眼对着玻璃镜子看看,见已经看不到泪痕,才转过头来,淡淡地道:“大人回来了。”
庄虎臣陪着笑道:“几天不见,怎么就这么生分?叫大人听着别扭,还是叫相公好些。”
冰儿撅起嘴道:“相公?怕今后叫相公的是那洋婆子吧?”
庄虎臣一楞:“你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冰儿白了他一眼道:“姑爷莫当我们都是聋子,前堂的伙计都吆喝遍了,说大人怕是要娶格格当娘子了,那洋婆子也不知羞耻,姑娘家家的往军营里跑,那里是女人去的地方吗?全都是些爷们,还都是些臭当兵的!”
庄虎臣装糊涂道:“你听谁乱说,没这事儿!”
楚颦儿对冰儿使了个眼色,把她嘴边的话又给堵了回去,然后对她道:“冰儿,你去吩咐厨房,给大人弄几个好菜,大人喜欢吃徽菜,山西没什么好吃的东西,若是他们弄不好,就让他们去醉仙楼去叫,那里的菜大人中意。”
庄虎臣有点感动,她一个从来没出过门的人,居然知道自己喜欢徽菜,还知道哪家的馆子味道好,看来对自己是动了心思的,自己也算是没良心的,把她给忘到九霄云外。
冰儿甩着大辫子,风摆柳般出了门。
楚颦儿一指椅子道:“大人坐啊,这是你自己的家,又不是客人,何必这么拘束,说句实话,我才是寄人篱下的,谢大人收留了。”
庄虎臣尴尬道:“颦儿,你这么说,我就羞死了,这本来就是你的家,你是女主人啊!”
楚颦儿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大人,你的心思我明白,我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人,你和大格格才是一条路上跑的车,都是洋人做派,又都会说洋话,人家为了你,什么都能舍得,一个人深入北京城,舍死忘生的,大人别辜负了她。”庄虎臣也是暗自郁闷,她一个从来不出门的女人,怎么就什么都知道?有位先贤说的好啊:不吃饭的女人也许世上还有几个,但是不吃醋的,那是一个都没有。尤其是在山西,那更是老陈醋的故乡,庄虎臣在空气里嗅出浓重的酸味。
楚颦儿看出他眼里的疑惑,叹了口气道:“你不要乱想,没人向我瞎嚼舌头根子,这祁县的商人满天下都有,你的事情他们都用电报发到这里了,就连冰儿和我都听了个满耳朵。罢了,我就成全了你们吧。”
庄虎臣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方道:“你听的不假,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但是还是那句话,这里是你的家,你哪里都不能去。”
楚颦儿苦笑着摇头道:“我不走又能如何?我是大红花轿正门里抬进你庄家的,我是不能做小的,难道将来大格格进门以后,让她做妾?怕是不成的吧?她也是个好的,对你也情深意重,你心里也是念着她的,我知道,你是个重情意的人,不是浮华无行的登徒子,必然会好好的待她。”
庄虎臣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抬头看见楚颦儿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急忙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她擦,还没等把她眼泪擦干。楚颦儿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嘤”的一声扎到他的怀里,哭的身子颤抖,把庄虎臣抱的紧紧,呜咽道:“我不许你休了我,我好怕,别不要我,我怕!”
庄虎臣搂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衣服,心里暗道:原来她装了半天的大方,都是假的,女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和别人分享老公的,更不会客气到把自己的老公拱手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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