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沉默过后,岁帝再次开口。</p>
“周清,这就是你的名字吗?”</p>
“对。”</p>
周清点头,他心中情绪复杂。</p>
岁帝无疑是强大的,当世十仙中,她隐为第一,有过独自覆灭顶尖道统,打碎仙器的战绩,独尊世间。</p>
那还是她成仙初期的战绩,如今修行了那么多年之后,她有多强,没人清楚。</p>
因为世上已经无人敢和她动手了。</p>
但在周清这里,对岁帝的感官却有所不同。</p>
以前虽然听说过岁帝如何如何利害,但周清对她的印象,更多的还是停留在那只奄奄一息的哑巴小半妖身上。</p>
那个虽然不甘心,但生命的的确确走到了尽头,在弥留之际思念着自己亲人的洛妙妙。</p>
如今活着的,威风凛凛的岁帝出现在他面前,让周清措手不及。</p>
在周清的身份暴露前,他抗拒进入山海域,觉得尽量不要和岁帝见面为好。</p>
这不止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也是因为周清其实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凤凰仙。</p>
洛妙妙的形象和岁帝的形象,反差着实大了些。</p>
“你记得我,对吧?”</p>
岁帝轻声说道:“我没有找错人,你也记得五百三十七年前的事情。”</p>
岁帝第一眼看见周清,就确定了他是自己寻找了五百多年的那个人,同时她根据周清的反应,也无比肯定对方也是知道那件事情的。</p>
周清无言,你可记得真清楚啊,都精确到这个地步了。</p>
不过在周清初次听闻岁帝的消息时,是五百年前她覆灭顶尖道统古神宫。</p>
现在离初闻岁帝消息,现实世界是过去了九年,五百三十七减去九,就是五百二十八。</p>
岁帝打上古神宫,是她刚刚成仙时候的事情,也就是说从周清接到岁帝的漂流瓶到她成仙,是过去了二十八年。</p>
半妖岁弥留之际,漂流瓶出现,她与周清接触时,岁帝是十二岁。</p>
心中快速做出计算后,周清有些惊讶。</p>
岁帝最多只修行了二十八年,四十岁之前竟然就成仙了?!</p>
周清实际修行时间是十一年多,如今是双道大罗天境,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是开挂才能有这样的成就。</p>
可岁帝呢?</p>
从将死的半妖到成仙,竟只用了二十八年……这绝对也是开挂了吧?</p>
并且岁帝十二岁渡过死劫,顽强活下来之后的很长时间,她的第二块涅槃骨都是没有长好的。</p>
在那段时间她是没有涅槃骨加持,修行速度会有所折扣,直到第二块涅槃骨彻底涅槃再生,她的天赋才真正的回来,并且超越往昔。</p>
可就是这样的状态,竟然也在短短二十八年的时间内成仙了……</p>
恐怖如斯!</p>
这才是玄黄界的主角吧?</p>
放在其他人身上,二十八年时间能把天境阶段修行完成,就已经是值得称赞的一件事情了。</p>
正常人修行成仙是什么速度,周清也是了解过历史上的先例的。</p>
一般来说,都是以百岁为线,多数仙人都是百岁前登仙的,只有极少数属于大器晚成那一类,百岁以后还能走出这一步。</p>
可岁帝硬生生的提前到了四十岁之前?</p>
一想到岁帝自身的经历,周清就很确信一件事情。</p>
实锤了,这就是玄黄界的上一代主角。</p>
这些念头,都是转瞬即逝,呼吸之间的事情,周清本身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p>
“我的确记得你,十二岁时的你,不过你那个时候是白发……和你现在的白发不同。”</p>
十二岁时的岁帝具有的白发,是凡俗中老人那种白,那是因为涅槃骨被挖,其身体亏空得厉害,是她的生命已经走向末路的标志,就如同凡人快要老死一样。</p>
现在岁帝的头发也白,但却极有光泽,氤氲朦胧,不仅没有暮气,反而添了一抹独特的风情。</p>
周清的话很明显是承认了岁帝曾经遇见的事情,和自己有关。</p>
因为在这个时候死鸭子嘴硬,非要不承认,那也没有意义。</p>
难道周清不承认,岁帝就会无视他了?</p>
这当然不可能。</p>
人家都找上来了,言之凿凿,再嘴硬,那就很拙劣了。</p>
并且周清现在【原始洞天】在手,背后就是诸圣书院,他也不怕岁帝对自己不利。</p>
安全有保障,那么底气自然也足。</p>
更何况岁帝的样子,看起来也不是想要坑害他。</p>
谨慎归谨慎,但被害妄想症,那就没有必要了。</p>
岁帝闻言,雪白的娇颜露出了很浅的笑容,美得惊心动魄。</p>
若是在凤凰一族,那么大部分凤凰看见这一幕都得吃惊不已。</p>
除了像曦这样的身份以外,很少有人见岁帝笑过。</p>
为何她成仙后,世间都以帝称之?</p>
因为她是真的像高高在上,不可揣测,生杀在握的冷漠帝王。</p>
幼时的经历对岁帝的影响太大,让她饱受痛苦的同时,也变得冷漠。</p>
等她成仙后,离世人的距离就更远了。</p>
“当年我被你所救,得到了一线生机,后来我有所成后,便一直在找你。”</p>
岁帝的眼中浮现出一种周清看不懂的光彩,她轻声说道:“五百多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p>
你这语气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啊!</p>
周清小心的说道:“你其实不必寻找我,当年我也没有做什么。”</p>
我只是给你回了一封信,我们只是笔友,是笔友。</p>
岁帝凝视周清,目不转睛,似要将他刻在魂魄深处,或者说本来就已经烙印在她的魂魄最深处了,如今只是在对照,在怀念。</p>
她说道:“你想听一听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吗?”</p>
周清沉默,岁帝的心思,他真的猜不透。</p>
一会儿看起来很开心,一会儿又要给他讲故事?</p>
她到底想干嘛?</p>
想了想,周清说道:</p>
“我们产生联系的那一天,其实我并没有亲自去到凤凰一族,离那里很远很远,只是通过特殊的方法和你有了交集与沟通。”</p>
“我知道,所以我想和你说一说之后的事情。”</p>
“这荒郊野岭的,在这里说也不合适,不如去书院里说?”</p>
“换一个地方也好。”</p>
岁帝未有任何动作,但下一秒,他们便出现在了一条正静静流淌的河边。</p>
并不是书院,但离书院也不远,周清之前有路过这里的时候。</p>
岁帝看着流淌的小河,没有再管其他,红唇轻启,吐出了一个个清晰的字。</p>
“那一天,我已经预感到自己快死了,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可我很不甘心,死亡愈是迫近,我便愈发不甘。”</p>
周清静静聆听,这一点他知道。</p>
漂流愿瓶,主要还是生灵之愿形成的。</p>
如果那个半妖岁当时真的能坦然面对死亡,完全接受了这个结局,一心等死,那么自然不会有形成愿瓶的机会。</p>
那个岁的不甘,他应该是世间上最清楚的人了。</p>
“可我那时只是一个本源亏空,血脉寂灭的半妖,我的不甘,我的怨恨,没有任何作用,轻如尘埃,撼动不了任何事情,我知道,世上不存在奇迹,我会死在那间草屋里,第二天尸体被他们随意丢弃。”</p>
弱者声嘶力竭,亦如蚊吟!</p>
“但我错了,世上的确存在奇迹,并且降临在了我身上。”</p>
岁帝扭头看向周清,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p>
“你就是奇迹。”</p>
周清被岁帝看得头皮发麻。</p>
这位第一仙人这样和他说话,让他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p>
一个天下第一的冷漠大佬,在你面前忽然变得健谈,一反常态,这总有一种先和你谈心,然后下一秒就会动手要把你给干掉的感觉……</p>
“在我的意识模糊,即将溃散时,你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给我讲了那个小石的故事。”</p>
“……”</p>
周清无言,当时他是在愿纸上给岁帝写的故事,没有想到到了岁帝那里,“实体书”竟然变成“有声书”了!</p>
一想到自己曾经相隔了五百多年,给十二岁的岁帝讲了一个“死前”小故事,周清的内心就有些凌乱。</p>
“与小石的故事同时出现的,还有来自于你的力量,注入了我的体内,让我得到了一线生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