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南越人?”银翼低问。
秦惊羽轻应一声,知道他近日在西烈皇宫见多了南越人士,叶霁风与手下那口音装扮逃不过他的耳目,也没打算隐瞒,解释道:“他是苍岐叶府二公子,也是萧焰的小舅子,在南越的时候他帮过我的忙。”
银翼面色缓和了些,道:“他来西烈做什么?”
秦惊羽摇头道:“不清楚,估计是来找萧焰……”
话没说完,忽然听得车后传来一声细微哭泣,娇弱无力,听起来像是婴儿啼哭。
咦,这深山野林的,哪里来的婴儿?
银翼见她凝神不动,不由凑上来问道:“听到什么了?”
秦惊羽侧头倾听了一会,没再听到什么,朝他摆摆手,也没放在心上,或许又是休息不好产生幻觉吧。
回宫已过午时,尤总管已经指挥宫人将宫内各处清理完毕,闻讯赶来宫门处迎接,一见银翼抱着乐皇后的尸身回来,大惊失色,身后的宫女忍不住哭出声来。
“皇后娘娘薨逝——”尤总管含泪长声高呼,一干人等尽数跪倒,以头磕地。
过得一会,丞相卫术也带人匆匆而来,禀道:“殿下,臣与廷尉已在皇陵寻到先帝遗骸,假太子之案也审问清楚,请殿下定夺!”
见银翼怔住不动,秦惊羽清了清嗓子,代他下令:“皇后娘娘薨,宫门城门依制关闭,皇城内外戒严!”说话间,宫廷侍卫手持兵器从门外涌入殿内,站立两旁,严阵以待,秦惊羽目光转向卫术身上,肃然道,“由丞相主持丧礼,礼后与先帝合葬一室,全国各地服国丧,诸侯官吏不得前往奔丧,亦不必遣使吊唁,一切从简!”
“臣遵旨!”卫术领旨而去。
接下来事务繁琐,就像是在做梦,乐皇后的尸身裹上金缕玉衣,装入棺中,银翼换上孝衣,飓风骑黑裳白带立在内殿,外殿则是由宫卫镇守,群臣依次入宫,之后是后宫妃嫔与宗室内眷。
秦惊羽换上一身素服,陪在银翼身边,听得那哭声此起彼伏,好不容易才捱到天黑,疲惫得几乎站立不住。
夜风阵阵,更深露重,四周火把将殿内照得通明。
银翼跪在灵堂梓宫前,面露憔悴,默然出神,秦惊羽见状过去,伸手按在他肩上:“我问过卫丞相,原来我们搭救的那名瞎眼老爹,就是假太子兰棠的亲生父亲,兰棠是他与过往胡女所生,长大后在外闯荡,跟着起义军闹暴动被推到阵前,后来又被兰萨看见,遂假扮太子。我们在墓室中看到的骸骨,就是兰棠在兰萨授意下将他骗进宫去,残忍杀害,剔骨去肉制成,目的正是为了完成滴骨验亲。”语毕一阵唏嘘,那瞎眼老人千里寻子,爱儿心切,结局却如此不堪,可叹可怜!
银翼听得点头:“那兰棠,你准备如何处置?”
秦惊羽看着他道:“你现在是西烈太子,当你拿主意。”
银翼碧眸微眯,冷声道:“灭绝人性,禽兽不如,这样的人不该留在世上,斩……无赦。”
秦惊羽收回手来,朝一旁站立的廷尉递个眼色,后者赶紧遵照行事。
沉默了一会,银翼情绪渐复,望着她眼下的青晕道:“看你,累成这样,去找个地方睡会吧。”
秦惊羽放柔了声音道:“我睡不着,陪你说说话。”
银翼转过头去,看着灵柩叹道:“我有你陪我说话,可是她呢?一个人孤零零躺在里面,有谁作陪?”
“你忘了么,有你父皇呢,你母后不会孤单的,他们应该已经见面了,误会冰释,从此不再分开……”
正轻言细语说着,忽闻殿门处人声骚动,过得一会,有飓风骑匆匆过来禀道:“启禀殿下,南越二皇子萧焰在殿外求见。”
萧焰?消失了一日一夜,这会又冒出来了?
秦惊羽正沉吟思忖,银翼已经开口道:“放他进来。”
半刻钟后,萧焰一身素袍进来,身后跟着那黑衣首领,神情肃穆,刀剑尽解,由太监领着在灵柩前拜了三拜,恭敬上了香,过来对银翼黯然叹道:“请节哀。”
银翼木然点头,算作还礼。
萧焰也不在意,走来秦惊羽身边站定,低道:“昨晚遇到点事情,所以没跟你们出城去,方才回宫才听说,没想到会是这样……”
秦惊羽低哼一声,看他也是面色苍白,显然也是一宿未眠,却不知在忙些什么。
“对了,那个叶……”想起在山庄见得叶霁风一行之事,直觉开口相告。
“什么?”萧焰侧眸凑近。
秦惊羽张了张嘴,忽而又一想,那么聒噪干嘛,说不定人家早就碰面了,于是生生顿住,改口道,“夜深了,萧二殿下还是回别院歇息吧。”
萧焰看看她,再看看跪着的银翼,眸底闪过一丝幽光,答道:“没关系,我陪你待会,等下一起回去歇息。”望了眼四周肃然伫立的飓风骑,朝银翼道,“我这里只有两人,对你没有任何威胁,再说我母后与乐皇后颇有渊源,我也该替家母尽尽心意,你不会介意吧?”
银翼淡道:“无妨,萧二殿下请便。”
秦惊羽听得撇嘴,这里戒备森严,要想捣乱只怕不易,他爱待不待,她也懒得再管,就这么耗着吧。
时间慢慢流逝,时至三更,灵堂里百官均在,眼见仪式将尽,丞相卫术迟疑上前,走到银翼跟前,低低唤声:“殿下?”
银翼并不抬头:“有什么事说吧。”
丞相面色一整道:“先帝崩殂已多年,伪帝今亦亡故,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臣恳请太子即日登基即位!”说罢屈膝,长跪不起。
“臣恳请太子即皇帝位!”诸官一齐拜倒,齐声高呼。
萧焰站在一旁静观其变,就像是事先预料到一般,脸色平静,丝毫不觉惊诧。
秦惊羽瞥他一眼,拍下银翼的手背,低道:“答应吧,这是你爹娘生前的心愿。”
银翼看看那边黑压压的众人,再看看面前皇后灵柩,身形僵硬,面无表情,半晌才挤出一字:“好。”
于是群臣起立退后,更换吉服,尤总管过来带银翼前往内室更衣,过不多时再回殿内,已经是头戴冕冠,身着玄服,衣领袖口皆是绣有日月星辰纹路,气度非凡,冷峻中带着威武之气。
西烈帝君!
王者风范!
众人看得呆住,整齐跪拜,山呼:“万岁——”
“如你所愿。”他走过来,哑声低语。
看着那英姿勃发的挺拔身影,那般熟悉,却又那般陌生,秦惊羽心里又是自豪又是怅然,一时感慨难言,终是欣慰道:“好啦,尘埃落定,再过几日我也该打道回府了……”
话声未落,手腕上突然一紧,却是被他牢牢抓住,听得他在耳畔忘情低道:“别走,我不许你走,留下来——”
心惊之际,眼角余光瞥见萧焰眸色骤冷,一步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