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最毒妇人心哪……”
程十三一声过后,顿感头晕目眩,勉力奔到窗前,虽心有不舍,无奈保命要紧,还是义无反顾,艰难跳了出去。
“喂,程十三——”
就这么走了?
秦惊羽微怔一下,心中疑惑不解。方才那道劲风,到底是怎么回事?
游目四顾,即是眼尖发现,一柄柳叶小刀正直直钉在壁上,刀刃尽数没入。
应是银翼暗留的护卫吧,呵呵,煞部何时招募到身手如此不凡的门徒了?
有暗夜门人在此,也不必她来担心了。
笑着摇了摇头,放下帷帐,身上戒备松懈,没一会就沉沉入睡。
窗外夜风清凉,月光泄地,静静的,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廊前的宫柱后方踱出一人,低着头,用一柄小巧的柳叶刀,慢条斯理修着指甲,步履优雅,漫步而去。
该死的,只差一点,就削下他的耳朵来了——
绝对,不会有下次!
一夜好眠。
次日早上醒来,室内空寂无人,只窗栏上的纱帘,在晨风中微荡浮动。
昨夜,梦耶,非耶?
秦惊羽静静躺在榻上,侧头看着那窗外弥漫的晨岚朝雾,只觉神清气爽,想起昨晚之事,手臂一伸,就去拔刀。
力气使尽,小刀纹丝不动,定睛一看,竟是深深嵌进墙体。
这人好强的臂力,绝对与银翼不相上下!
抚着刀柄,正望墙兴叹,就听得外间琥珀轻唤,询问起身更衣事宜。
“等下。”
仔细束好胸前布带,穿好内衫,再贴上母妃给做的假喉结,一切检查无误,即是招呼她进来。
与琥珀一同进来的,还有燕儿。
洗漱完毕坐在妆台前,燕儿如往常一般过来,为她梳头束发。
燕儿梳头,确与旁人不同,解开头发,并不急于梳理,而是十指张开,指腹在肩颈头皮处不轻不重,舒缓揉按片刻,再予下一步动作。
一个人的手指,怎么可以生得如此修长柔软,堪比技艺精湛纯熟的钢琴师,在琴键上行云流水,弹奏出世间最美好最动人的曲子?
青丝挽起,木梳拂过,一切轻柔如梦……
秦惊羽正微微闭眼,享受着极品服务,那边整理床榻的琥珀忽然诧异出声。
“咦,这墙上,怎么有一把刀?”
感觉到燕儿动作微滞,目光随之瞟了过去,秦惊羽讪笑:“呃,那是我从宫外买的时兴装饰物,你们觉得好看不?”
“好是好看,就是看起来有些吓人。”琥珀拍着胸口回答,朝她施了一礼,端着水盆口杯退出门去。
燕儿回过头来,神色不变,继续低头梳理。
“昨晚,有谁来过吗?”
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淡,宛若薄雾氤氲的湖水,波澜不兴。
秦惊羽也没在意,低声道:“来了个小贼,被煞部的兄弟赶跑了。”
“煞部?”
“嗯,多半是银翼安插在暗处的,我没见着人,不过功夫还不错。”秦惊羽微笑,那人出其不意,一招制敌,这样的好身手,改日定要亲自一见,给他升职嘉奖。
燕儿淡然瞥过她的侧脸,又问:“那贼,没碰着殿下吧?”
“当然没有。”
堂堂暗夜门主,怎么可能在属下面前承认她被那采花贼上下其手,大吃豆腐?
不过,这个燕儿,今日罗里啰嗦,话可真多……
正想着,又听得他轻飘飘一句:“殿下没说实话。”
这小子,还敢质疑她的威仪,真是反了天了!
秦惊羽眉毛一挑,拍案而起:“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梳好了没,梳好了就出去!”
“好了。”
燕儿垂眸放手,行礼退去。寝室里就剩她一人坐着,随意摆弄着妆台上的玉簪发带,等着琥珀传早膳过来,目光一转,落在那斜斜放置的桃木梳上,忽然定格不动了。
方才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会就断为两截了?
疑惑看了下自己的手掌,再比对下木梳的断痕,自己啥时候有那么大的手劲了……
一晃半日过去,课业结束。
这回韩易出题,论述大夏经济之道。
这些年来时常出宫,深入民间,于此心怀所悟,自有一番见解,却仍作无知模样,闭门造车,胡写一通,且捱到最后时辰才予交卷。
从御书房出来,秦惊羽百般聊赖走在前方,就听得秦昭玉在身后低喊:“三皇兄,三皇兄,等等我!”
秦惊羽转过身来,一时意兴阑珊:“什么事?”
这个四皇弟,今年才刚满十二,就一副老气横秋故作成熟的模样,远不如当初那般天真烂漫,活泼好玩,自己也失了逗弄蹂躏他的兴趣。
秦昭玉很难得没有温文儒雅地慢走,而是喘着气追上来,“大事,当然是大事!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我知道是什么事。”这几天来,几乎人人都把皇太后的六十寿宴挂在嘴边,就在今日早膳的时候,母妃还不住念叨此事,听都听腻了,“不就是皇祖母的寿宴吗,届时自有人去准备,不用我们操心。”
“哎,你误会了,不是这事!”
秦昭玉一脸神秘,将她拉到前方僻静处,压低声音,兴奋莫名:“是演武大赛啦!”
“演武大赛,不是还早么?”
这大夏王朝传统的演武大赛,每五年一次,秋季举行,由皇宫禁卫军、羽林郎以及京师驻军当中选拔出摔跤射箭的能手,聚在一起比试,最终的胜者将由天子御赐大夏第一勇士的封号,封赏无数,一路提携。
前些日子听朝时就听有朝臣提及此事,当时也没怎么在意,秦惊羽暗道惭愧,难不成这个从来不进朝堂的四皇弟,还比自己率先打探到什么内幕消息?
想起他在未央宫当卫尉的娘舅,不由试探问道:“怎么,改期了?”
秦昭玉点头道:“我昨日听舅舅说,今年的演武大赛改在这月举行,已经没几日了。”
“真改期了?”
“是啊,据说今年当选的勇士将入主宫禁,成为禁卫军统领……三皇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好什么好,每日都要请安听课的,哪里有时间去看——”秦惊羽心头一沉,挥手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找地方玩去。”
“哎,三皇兄,三皇兄!”
秦昭玉看着那急急离去的背影,无奈叹息,还想跟他讨论下这夺冠的人选呢,怎么就走了?
不过,既然那闻名大夏的少年将领要回来参赛,那还有什么疑问,铁定就是他了……
一路疾走,健步如飞。
秦惊羽心怀怒怨回到明华宫,看见琥珀立在门边,劈头就叫。
“叫燕儿过来,我有事问他!”
坐在书案前,仰头饮下一大口茶水,以泄胸口微微翻腾跳跃的火气。
过了半晌,才见那道温润儒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沉稳步进。
“殿下,找我何事?”
“当然有事。”秦惊羽示意他关上房门,走近过来,自己取了书案上的簿册,随意翻翻,信口问道,“近日天京城里安插的影部弟兄,有些懈怠吧,都没几条有用讯息传上来……”
燕儿不紧不慢提醒道:“殿下,你昨日才夸过他们。”
“是么?”秦惊羽也不脸红,朝他扬起手中的册子,“这上面,没遗漏什么重要讯息吧?”
重要二字,被她咬得极重。
扔个台阶过去,只盼那少年低头认错,一切就此作罢。
“没有。”
秦惊羽万万没想到,那少年一脸坦然,两片薄唇竟是清晰吐出这样一句,微怔之下,依旧保持着淡漠平静的语气:“你确定么?”
“是,我确定。”
话声刚落,就听得一声拍案巨响,黑影一闪,簿册当头掷在面前,脸颊微微生疼。
燕儿面色未变,只躬身轻道:“殿下息怒。”
“息怒?你叫我息怒?”秦惊羽虽然极力压抑,却是真的生气,忍不住低吼,“你说,演武大赛这样大的事情,为何隐瞒不报?”
见他抿唇不答,又冷声道:“别告诉我,影部还没查到……”
燕儿抬头看她,眼神并不慌乱,悠悠答道:“不是,是我觉得,那并不重要。”
“不重要?燕儿,你越来越放肆了!”
“燕儿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