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螭(1 / 2)

满唐华彩 怪诞的表哥 4199 字 10个月前

<b>inf</b> 薛宅,后院庭中新栽着几株梅花,虽还未开,但枝叶疏朗,煞是好看。

这是颜嫣随手栽的,本担心活不成,没想到长势喜人,她做事总能毫不费力就做得不错。

清晨,夫妻二人起来后便对着这花树活动。

“一个大西瓜,一刀切两半,一半送给你,一半送给他……”

在成为掌家娘子,赖了几天床之后,颜嫣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她阿娘的管教,上次回门,韦芸便关于她的身体问题叮嘱了几句,之后薛白在家只要得空,便常常带着她吐纳练功。

小径那边,永儿站在那看着这一幕,嘴角扬起笑意,倒比颜嫣还要开心,像是替她与薛白谈情说爱一般。

待两人一套慢吞吞的拳法推好,永儿方上前,禀道“郎君、娘子,夫人来了。”

“阿娘又来管我。”

韦芸已在厅上坐了一会儿,待见女儿、女婿迎过来,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颜嫣的手,问她近来身体如何,是否按时喝药云云。

末了,她让颜嫣去把最近的女红功课拿来给她过目。

支走了女儿,韦芸看向薛白,问道“你们感情可还好。”

“丈娘放心,自是好的。”

韦芸低头饮了一口茶汤,似不经意地问道“那……可打算何时要个孩子?”

她是当娘的,有些事显然看得出来。

薛白略略沉吟,道“三娘年岁还太小,加之身体不好,眼下生孩子,恐怕有危险,眼下还是多调养为宜。”

“这也是。”韦芸忧虑地点点头,迟疑着道“近来满长安都说你是端正君子、洁身自好,这很好。但三娘既嫁了伱,便该为你生下子嗣,你顾念她体弱,她却不宜失了妻子之责……”

薛白不由疑惑,问道“敢问丈娘,近来可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

韦芸叹息一声,有了薛白这等女婿,她受到的压力可并不小。

想嫁薛白的大家闺秀不在少数,还有些人曾经在某些宴会上讥嘲颜嫣,被颜嫣反击回去,但这种恶意没有就此散去,一部分便转移到了颜家,说颜嫣不能生儿育女的不在少数,偶尔还有人说薛白是不举,才娶了这么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韦芸不擅应付这些,好在崔氏还在长安,提点了她一番。

“我们也想过,三娘这病,几年内未必能治好,你身边也是不太清静。”韦芸斟酌着,缓缓道“方才我问过永儿了,她从小服侍三娘,该是离不开的……你可明白了?”

“明白。”薛白道“丈娘不必理会旁人如何说,我与三娘年岁都还小,许多事,不急在一时。”

“你一向是沉稳的。”

韦芸感慨了一句,感觉见了薛白这不慌不忙的态度,哪怕没聊出什么结果,心中的忧虑也消了不小。

之后,颜嫣捧着一些她绣的女红过来。

“这些绣的都是什么?”

“都是夫君喜欢的花样啊。”颜嫣理所当然道,“这是葫芦娃,永儿也听过夫君说这故事,说绣这个吉利。”

“好吧。”韦芸拿女儿没有办法,“你送为娘出去。”

……

青岚见韦芸离开厅堂,走到薛白身边,低声道“郎君,二娘在西厢等着。”

“好。”薛白转头看向青岚,问道“想说什么?”

“夫人送了我一对金镯,我受之有愧。”

“懂的。”薛白握了握她的手,道“若觉得不收才安心,你还给三娘也可以,她不会在意的。”

青岚眼睛一亮。

虽然韦芸没说,但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该是希望青岚往后能过继一个孩子到颜嫣房中,可青岚好不容易脱离了贱籍,其实是不愿意的。

“放心吧。”薛白道,“丈娘也是很好相处的人,三娘更是,她待人很通透。你还给她,她便明白了你的心意,且不会计较。”

“郎君,我也觉得。”

青岚用力点点头,虽然相处得时间还短,她已十分信任颜嫣。

~~

推门进了西厢的客房,薛白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杜妗是洗过头发才来的,正坐在铜镜前整理着发鬓。

“来了。”薛白道,“我打算一会到丰味楼去。”

“不是来与你胡闹的,打探到了重要的消息,你可知打死李倩的凶器为何物?”

“不是佩刀?”

杜妗问道“可有人与你说过是佩刀?”

“唐昌公主说的是,那名士卒误杀了李倩之后‘砍杀’旁人。”

“但并没有说他是拿什么误杀的李倩?有可能是顺手抄起别的物件呢?”

薛白想了想,唐昌公主、博平郡主都没说过这种细节。其中,唐昌公主并没有看到李倩被误杀时的场景,博平郡主则年纪尚幼,未必有留意到。

“还真是没人说过,是我下意识地以为是佩刀。”

“镇纸。”

薛白一讶。

杜妗抿嘴微微一笑,招手让他附耳近前,低声道“是一方长条形的黄铜镇纸,雕着一只螭,盘踞于镇纸之上,栩栩如生。”

螭是一种没有角的龙,传说是龙与蛟生下的儿子,因龙有角,螭无角,螭便经常到凡间问人它像龙吗,若听到一个不字,它便将人一口吞掉。

如今的钟鼎礼器、碑额、殿柱、殿阶、印章上便常有螭做为装饰。

“这方镇纸如今在何处?”

“还不知道,但李琎与你见面之后便在找。”杜妗道,“他确实是亲眼见了李倩死时的情形。另外,你知武惠妃是如何被吓死的吗?”

“与这镇纸有关?”

“听那意思,武惠妃死时,那镇纸便在她屋中,她认为是薛太子妃的鬼魂所放,要她偿命……”

薛白想了想,结合从李琎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李倩死后,高力士、陈玄礼过去确认过,镇纸一度在他们手上,那若有人故意吓死武惠妃,便很可能是此二人所为。

“李琎听我说李倩未死,心中有了疑惑,想再看看那方镇纸,能否打死人?”

“当是如此。”

“东西在何处?我必须亲眼看看。”

“武惠妃死后,值钱的物件都留给了李琩,除非有人特意将它收走。”杜妗道,“我们收买了李琩身边一个婢女,等消息即可。”

薛白思忖着,若要假冒皇孙,势必要收买或除掉所有的知情者,如今看来,还有一部分知情者是牵扯到武惠妃之死里的。

说了一会,青岚在门外道“郎君,右相府派人来请。”

“走吧。”

屋中两人出来,青岚犹豫片刻,还是道“那个……娘子请二娘过去一趟。”

薛白一讶,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杜妗瞪了他一眼,附耳讥道“你自去忙你的,我去见见你家娘子,看她能否也为你操持这许多事。”

话虽说得厉害,但杜妗确实没想到颜嫣会是这般应对,她本以为她会装作不知此事,或私下里找薛白闹。

倒没想到,她敢再次直面于她。

……

绕到大堂,还未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颜嫣正坐在桌案后,捧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碗喝着药。

也许是因那药汤太苦,放下碗,她显出了一张可怜巴巴的脸,让杜妗一时也有些心软。

“二姐来了,快坐。”

颜嫣拍了拍一旁的凳子,继续灌了一口还未喝完的药,道“永儿,你到厨房再给我拿块糖。”

“是。”

杜妗笑了笑,告诉自己不可被颜嫣迷惑了,这小丫头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单纯。

“有话与我说?”

“二姐正好来了,一起解解闷?”

“我忙。”杜妗笑道“我命不好,不像你坐在家中什么都有,许多事我得自己去挣。”

“我命好,从小到大什么都顺遂。唯独身子骨不好,若没有夫君救我,为我延请名医,我大概便死掉了。”颜嫣道“如今我每日喝的这药,丹参是从长白山挖的,寻常人家用不起,夫君是花丰味楼赚的钱买来的。”

说到这里,她坦然道“这碗药汤里,也有二姐的一份心意。”

杜妗不吃这套,心说颜嫣收买人心却是个好手,无怪乎李腾空半点不怪她。

“小钱,只要三娘的病能好,这都不算什么。”

颜嫣终于喝完了汤药,随口道“不是容易治好的病,该是得一辈子带着。”

她没有幽怨,是早已习以为常的态度,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我就想,每天过得高高兴兴就好。”

“高高兴兴?”

杜妗又看了颜嫣一眼,倒是确定那份欣喜确不是装出来的。

但再一想,换作是她嫁了薛白,她也高兴。

忽然,颜嫣问了一句。

“二姐想给夫君生个孩子,但该以什么名份养着?”

“什么?”

杜妗绝没有想到,会被颜嫣打一个措手不及。

她不是怕她,只是自怜身世。

曾经那太子良娣的身份让她绝无可能嫁给薛白,如今却得受这种折辱。

她从小就有志气,恨不能摘天上的月亮,也曾爬得高看,仿佛离天只有一步之遥,偏是一跌,跌到了谷底。今日一抬头,发现自己竟在颜嫣脚下。

“你……”

杜妗今日来之时,看到了韦芸的车驾,猜想该是韦芸提醒了颜嫣。

颜嫣却道“我不傻,成亲前……嗯,该知道的,阿娘都与我说过。这几日夫君常到丰味楼去,二姐你用的熏香我闻得出来,夫君大概是累到了,夜里睡得比平常沉得多,早上也不醒,是吗?”

杜妗不答。

“二姐没想过,该以什么名份养吗?若真有了这孩子,万一被旁人知晓,怎么办?”

“想过。”杜妗淡淡道,她知道若真生了一个孩子,东宫甚至朝廷绝不会容她们母子存活于世。

“那?”

“藏着便是。”

这个问题她想过,但想得并不深,远没有她做旁的事那般深谋远虑,因她知道,她要有一个孩子,很难。

“好吧。”

颜嫣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杜妗以为是什么重要物件,好奇地看去,却见那小布包打开,里面藏着一块糖,颜嫣整块拿起,塞进了嘴里。

“可惜,我有名份,身子骨不好;你想生孩子,偏是没有名份。”

因嘴里含着糖,这句话有些含糊,颜嫣也显得漫不经心。

杜妗却是再次惊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颜嫣回过头来,看着她,笑了笑,问道“二姐觉得可以吗?”

“你能接受?”

“家里的账我看了,夫君的俸禄才那么一点儿,家里的钱都是你挣来的,我花着你的钱,还能听你的孩子叫‘阿娘’,我反正不亏。”

“此事,你能做主?”

“你猜夫君心里是如何想的?他那人,心机最深了。”颜嫣道“我可是天天听永儿抱怨。”

杜妗恍然明白过来,无怪乎薛白什么都不说,还全力配合她,想必打着便是这样的心思,所谓“心机最深”大概是想等水到渠成。

反而是这个颜嫣,早早说出来,卖她一个人情。

“让永儿生一个,岂非对你更忠心?”

“不求忠心,但求真心。”

杜妗讥道“小小年纪,心眼太多。”

“二姐只说答不答应。”

“再说吧。”

杜妗淡淡应了,捏了捏颜嫣那因为塞了糖而鼓出来的脸颊,转身走了出去。

青岚去送了杜妗再转回堂上,便听颜嫣自坐在那嘀咕了一句。

“过去的风流债都替你摆平了,若再敢招新的,你就完了……”

青岚忙低下头,装作没听到。

颜嫣却是问她道“都听到了?回头你警告你家郎君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