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
他的眼神清澈,明亮,看起来无比清醒,给人一种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感觉。
起码在洛景的认知里,自己这一连串动作,除却没有感情夹杂之外,每一个步骤,都表足了他的态度。
像是沐雨晴这种历经千帆的人物,只是一眼就明白了过来,随即拢了拢发丝,笑了。
她不在乎王洞玄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那不重要。
真正的武夫,重义轻生死,一诺千金。
沐雨晴虽不知晓,王洞玄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人。
但
满山伏龙子弟,她愿意将赌注,压在他身上。
随即,这紫衣贵妇人从背后抽出了三道剑纸,那是‘玉箫剑’王端曾留下来的‘剑意痕迹’:
“你师傅成名武学乃是玉箫剑,此事整个齐鲁皆知,他的武道封号,也因此得名。”
“但你们这些亲传弟子,都未曾得到他压箱底的授予。”
“这三张剑纸手稿,蕴藏了他以宗师神意,所铭刻的三道变数杀招,‘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鱼龙舞’,你若能尽数参悟透彻,假以时日,就是下一个玉箫剑!”
“除却此绝学杀招之外,武碑林中手书,功夫,给你七日时间应该足够了,七日里将其参悟透彻,铭记于心,随后便带着元君离开伏龙山,远遁烟云州外,找个地方潜心修行!”
“若有一日,你武功大成,再回来继你掌尊之位,也不算迟。”
她看着狼狈的沐元君将小手放在少年掌心,被其握住牵起,便自顾自的,交代起了后事。
对此,洛景有些诧异:
“为何要远走他域?”
面对这一质问,沐雨晴被呛到了,随即猛地噎住,面上浮现出恼怒。
“你!”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
哪怕现在风平浪静,可明眼人都瞧得见,伏龙山这艘船是一定要沉了。
不走,留在这里陪她一起,为祖宗基业葬送等死?
可还未曾待她张开口来。
少年便一手牵着女子软弱无骨的小手,随后轻轻往前走了两步。
他看着近在咫尺,悬于空中,通体长约三尺,剑身流露赤红光耀,柄端刻录两个细小篆文‘上洞’,看上去颇为玄妙的法剑,抬起空闲右掌,随即————
猛地一握!
‘嗡嗡嗡!!’
刹那,剑身颤鸣,赤红华光大盛!
源源不断的‘上洞剑气’,在这一秒间突然躁动,仿佛古老的仙家之兵在先主喋血之后,再一次绽放出了它本来应有的模样。
洛景放开了沐元君的手。
随后,他的臂膀露出青筋,浑身上下都被剑气洗礼,牙关慢慢咬紧,额头冷汗频频浮现。
整个武碑林插入地表的百余宝兵,在此刻开始砰砰直晃,似乎是在颤抖
直到,洛景猛地高扬手中之剑,眼神闪过厉芒,瞬息之间————
‘哗啦啦!’
百兵齐齐浮空!
刀、枪、剑、戟!
不论种类,
随着那‘上洞伏龙剑’出世,皆呈现出‘朝拜’模样,随后七零八落,齐齐坠地!
“斩!”一声叱咄。
百兵尚未尽数坠地,一道化作实质性的丈余剑气便席地而起,自那缟素少年手中赤红法剑剑尖猛地上挑,从两道记录武学的石碑中间划过。
刹那,碎石迸射,水花飞溅。
只余原地留下了一道长约十几米的鸿沟,仍旧残存几分赤色,半晌才散。
沐元君愣愣的看着。
刚刚洛景牵起她的手掌,此时余温犹在。
但无论是用最冷静的模样,说出最真挚的承诺,亦或者是其他种种,此刻在绿裙少女眼中,都不及这一剑要来得震撼。
自王端留下此剑开始,时至今日,她才不过提取了几缕‘上洞剑气’。
可少年这一剑震荡出去的气儿,就足以抵了她一年苦功。
劲力离体,贯通为气,这是‘武中圣者’的手段!
纵使有些勉强,但一般的炼髓武夫,
真不够看!
望着自称是自己夫君的少年,徐徐升起的朝阳照在了他的背影上,沐浴晨曦,宛若天神。
沐元君看着看着,便不知怎得,想起了一句话。
‘自你握剑的那一日起,
世人便会知晓,你
将是那剑道第一!'
沐元君慢慢屈下双膝,双臂环抱,脑袋放在并拢的膝盖之上。
这一刻,她的眼神黯淡又挫败。
她只是失神的望着脚下的小水潭:
“可,明明是我先的。”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武碑林,伏龙山道。
‘蹬蹬蹬!’
山道上脚步攒动之声不绝,起码得有数十上百人,齐齐往上而去。
赏罚长老‘伏龙拳’齐燕、戒律长老‘穿云腿’齐文,还有伏龙大师兄季无暮,三人领着头儿,迎着视线,往那青石巨门直望而去。
他们的背后,领着的是整个门派内的亲传,内门弟子,还有一众长老,客卿,是整个伏龙山的底蕴,清一色全是入了劲的武夫,就连抵达了炼髓境的,都有近双掌数。
这几乎是整个伏龙山七成的武力了。
而且,不仅如此!
山道之下,
此刻的伏龙派,正殿前!
千名外门弟子,都被汇聚而来。
“咱们这样真的合适么,会不会太急了点?”
‘穿云腿’齐文有点犹豫。
“戒律长老,你在顾及些什么?”
听到这话,季无暮目光有神:
“这伏龙山虽为沐氏开辟,但却是在王师之手这才发扬光大,王师传承,每一名弟子都应有机会得到,这才是真正的公平!”
“师娘想要将一切都留给洞玄,趁夜先斩后奏,就是对于诸位最大的不公!”
“伏龙山近八成武力都在此处,纵使是徐宗师,也是我伏龙山人,他没有任何理由能够阻止我等!”
“我等闯上山道,欲入武碑林,乃是名正言顺,拨乱反正!”
“又有何惧哉!”
说完,他高举手中长剑,一马当先:
“诸君,勿虑!”
然而就在这时————
武碑林中,突有声音震荡而出,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顿时便叫耳聪目明的一干人众,当即迟疑了下:
“这是什么动静?!”
与此同时,
亦步亦趋,在这近乎上百人的浩浩长队里毫不起眼,披着灰布袍,挂在最末尾的一名弟子,此时默默抬起了头。
她望向山顶的方向,本来一声未吭,眼神古井无波。
但这一刻
有错愕之色,竟从原本平静的眼神里,一闪而过。
紧随其后的,便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与一抹凶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