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言并不知道张安平具体的计划，此时自己已经深入局中，且王天风已经“变节”，他不得不向张安平发出见面的信号。</p>
张安平在第一时间回应了他，并约好在顾慎言家里见面。</p>
夜，张安平以商人的身份合情合理的夜访顾慎言。</p>
“区座，”顾慎言将张安平请进书房后就化身马屁王：“您快坐——自从听到您回来了，我不管面对什么事都不慌了。”</p>
张安平知道这是他在解释为什么获知王天风被捕后没动静的原因。</p>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顾慎言：“老顾啊，你啊就是心思重——”</p>
“说吧，出什么事了。”</p>
顾慎言为张安平端来茶水，随后便说起了今天在伊藤机关发生的事。</p>
他知道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影响到张安平的判断，所以讲的非常详细，并着重讲述了王天风暗中发出的两个指示：</p>
刑讯、下死手。</p>
他确信这不在张安平的计划内，否则张安平早就通知他了。</p>
听完顾慎言的讲述后，张安平闭目思索起来。</p>
他最初的计划可不是这样，老王身在局中突然改变计划，他必须权衡利弊——老王不会长久的在敌人身边卧底，顾慎言提早入局，他必须确定此事对顾慎言不会有影响。</p>
顾慎言看张安平的样子，心说果然王天风应该是半道改了原定计划。</p>
他耐着性子等待起来，等张安平开口。</p>
此时的张安平正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中摹拟着发生在伊藤机关的事。</p>
他之前的计划是老王凭借自身的表现被“策反”，以日本人的做事风格，老王自然会被安排进对口的保安局。</p>
顾慎言会跟王天风自然而然的斗起来，并寻找王天风的破绽——到时候也就是死间计划核心的部分，会借着二人的争斗而完成。</p>
之所以不让顾慎言过早的介入，是因为担心在王天风“变节”的环节，顾慎言掺和太多了以后水落石出会影响到顾慎言。</p>
但老王却拉着顾慎言早早的入局……</p>
他再三思索后得出结论：</p>
老王是用这种手段完成了和顾慎言的结仇，其实比最初的计划更合理。</p>
计划赶不上变化，老王又是身在局中，自主权更大些，这番改变也算是审时度势吧。</p>
他心说：</p>
【老王是真狠、对自己真狠！我对自己狠是因为有挂有依仗，他对自己狠，完全就是死扛啊！】</p>
甩甩头，将这些杂念甩出来以后，张安平对耐心等待的顾慎言说道：</p>
“你大概会降级。”</p>
顾慎言一愣：“降级？”</p>
张安平反问：“王天风从你手上吃了这么多苦，作为变节的条件，提要求将你取而代之合不合理？”</p>
顾慎言自然不笨，立刻明白了王天风的用意。</p>
他之所以一开始没看懂，是因为身处高度的缘故，看不明、想不清伊藤的心思。张安平则不然，他和伊藤的地位相当，可以站在伊藤的角度去看待问题。</p>
所以张安平很容易想到伊藤的处置——顾慎言对王天风下死手、试图将其弄成废人，在伊藤看来是顾慎言因为担心王天风变节后影响到自己。</p>
在伊藤的视角，顾慎言是条狗，狗不听话了自然要给个教训，这时候顺势让王天风成为保安局局长、顾慎言降级为副局长，不仅可以让两人相互争斗，还能让保安局从此不再是唯顾慎言马首是瞻！</p>
顾慎言清楚了王天风的用意后，大概也猜到了王天风“变节”的目的——肯定是有什么行动要搞，且王天风不会持续变节，所以才要跟自己划清界限。</p>
他便问道：“区座，我接下来做什么？”</p>
“接下来你就跟老王斗呗——剩下的事你就听老王的。”</p>
“我明白了。”顾慎言点头，随即又压低声音道：“区座，如果我有什么弄不明白的，我会联系您。”</p>
张安平笑了笑，起身拍了拍顾慎言的肩膀：</p>
“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了！”</p>
顾慎言赔笑，却没有解释。</p>
他精于人情世故，虽然备受张安平的信任，但也知道信任这东西其实是最不可靠的，长久的维护才是最必须的。</p>
不管张安平怎么说，他都要将自己清晰的立场表明清楚。</p>
两人结束了碰头后，相互间的气势对调，张安平变成了有求于顾局长的商人，顾慎言则又恢复了保安局局长的样子，矜持中带着傲慢从书房离开，遣人送走了张安平。</p>
在张安平走后，顾慎言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p>
张安平和王天风的计划，他算是看明白了几分，虽然依然不晓得最终的目的，但也算是署理清楚了头绪。</p>
一个很大胆、很疯狂的计划，搁他身上，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施行。</p>
可偏偏张安平就施行了，军统九大金刚之首的王天风，甘愿为“弃子”入局。</p>
单纯以特工的角度来说，这个计划着实不靠谱。</p>
明眼人都知道金刚榜就是为了打压张安平而出现的，张安平以老末的身份跟王天风联手布这个局，且将王天风作为“弃子”，这样的操作一个不慎就会导致满盘皆输。</p>
毕竟，王天风是军统九大金刚之首，有戴老板的影子之称。</p>
一旦假戏真做，那对军统的损失就是不可挽回的。</p>
可张安平偏偏这样做了——这其中的风险有多大，就意味着张安平对王天风的信任有多高！</p>
“张安平，为什么如此信任王天风？！”</p>
这个问题，顾慎言始终想不明白。</p>
……</p>
王天风睁开了疲乏的双眼，入目的便是医院的种种。</p>
才醒来，伊藤的声音就传来了：</p>
“王局长，你终于醒了——”</p>
伊藤走近，亲切的俯身：“要不要扶你起来？”</p>
“不用，多谢机关长。”</p>
王天风挤出一丝笑意，随后道：“机关长有心了。”</p>
“王局长是我看重的人，顾慎言心生嫉妒胡作非为，令你险些丧命，我难辞其咎啊！”</p>
伊藤再一次向王天风表达了歉意。</p>
王天风收起笑意，凝视着伊藤，伊藤平静的回应着王天风的凝视。</p>
许久后，王天风疲惫的道：“机关长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p>
伊藤和煦的一笑，紧接着就问：</p>
“王局长，你手上的情报，你认为现在有用的还有多少？”</p>
“张安平——就是张世豪，他去年跟着老板、跟着戴春风离开前，看似将京沪区的大权交予了我，但实际上权力都掌握在他心腹手上。”</p>
王天风摇摇头：“我想以他的谨慎，我知道的这些情报，大概率都已经无用了。”</p>
这个回答在伊藤的意料之中。</p>
张世豪敢卖王天风，自然是做好了准备。</p>
“王局长，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透彻，张世豪为什么要出卖你？你和他之间的权力斗争尽管激烈，但也不至于将你出卖吧？这昏招，我着实难以理解。”</p>
伊藤目光灼灼的看着王天风。</p>
王天风苦笑：</p>
“我想了很久才明白，他坑我，不是因为我试图染指京沪区，而是因为……”</p>
“他要立威！”</p>
伊藤疑惑道：</p>
“立威？还请王局长赐教！”</p>
伊藤不明白“立威”何意，以张世豪的声势，他需要立威吗？</p>
“机关长怕是不知道吧，张世豪，是戴老、戴春风的外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戴春风是有意将其当做接班人培养的。”</p>
伊藤惊讶：“什么？他竟然是戴春风的外甥？！”</p>
“准确说是表外甥。但关系比亲外甥还亲——戴春风当初在上海落魄之际，是身为表妹的王春莲一家子收留了他，彼时还小的张安平，是跟戴春风睡在一起长大的。”</p>
“而他的能力机关长应该不会怀疑吧？”</p>
伊藤点头承认：</p>
“虽然是对手，但我非常佩服张世豪的能力。”</p>
王天风叹了口气：</p>
“戴春风将他视作接班人，可我们这些人，终究是不服气的。”</p>
“毕竟，论资历，他差的太远了！”</p>
伊藤恍然，紧接着就问：</p>
“所谓的军统金刚榜，也就是九大金刚排名，王局长也有份吧。”</p>
军统的九大金刚，在明眼人看来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伊藤也不例外。</p>
王天风点头：</p>
“是我跟郑耀全的手笔。”</p>
“难怪……”</p>
伊藤彻底的明白了。</p>
一个金刚榜，严重的打击到了张世豪作为接班人的声势，张世豪想要从根子上否决这个金刚榜，必须要让其成为笑谈。</p>
且王天风还是金刚榜的幕后黑手之一的情况下，有什么能比让王天风变节更能说明问题的？</p>
【愚蠢的中国人，内斗果然是内行！】</p>
王天风这时候道：“机关长，我这里有一个情报你应该很感兴趣。”</p>
“哦？请赐教！”</p>
“明氏集团的董事长明镜之死，是张世豪所为。”</p>
“为何？”</p>
“因为明镜是地下党！”</p>
伊藤错愕，紧接着目光凝重起来：“此言当真？”</p>
“我看过有关这次行动的日志，此事甚至是张世豪亲自布局而为。”</p>
“明镜是地下党……”</p>
伊藤不由来回踱步。</p>
明镜如果是地下党，那明楼呢？</p>
明楼在南京政府中可以算是身居要职啊！</p>
“明楼是不是？”</p>
“不清楚，但未必没有嫌疑。”“我知道了，我会调查的。”伊藤消化了这个信息后，再度凝望向王天风。</p>
王天风自然知道这目光的含义，缓缓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