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乘就是佛法的两只手臂。没有小乘,显不出佛法的清高。但是光清高也没有用,那是放在山顶上欣赏用的。大乘菩萨道不是标榜清高的,它能藏污纳垢,包容一切,好的坏的,善的恶的,无所不容。</p>
菩萨心以大慈大悲为主,这是菩提心的基础。</p>
菩提是梵文觉悟的译音,因为中文的觉悟不能全面表达菩提的意义,所以保留译音,不翻译。</p>
学佛的人不能悟道,就是因为没有深切地发菩提心的缘故。大乘菩萨悟道成就之后,更是以大慈大悲为行门,来爱护一切众生,这就是菩萨心。</p>
声闻心是自了汉,就是老子说的“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也是出离心,对世间一切厌离,采取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所以声闻偏向走空的路线,躲在清净中,万缘放下,一念不生。</p>
我们在家人,有时厌烦了,小乘之念不觉油然而生,真懒得管了,懒得管就是放弃,想躲到山中闭关去,这种就是小乘的心理。一般人都十分欣赏这种心态,中原有无数的诗词,都歌颂这样的境界,充满了小乘思想。譬如“闭门不关窗前月,吩咐梅花自主张”,“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又如《桃花源记》及《五柳先生传》等文章都是。</p>
再如在外国,很流行崇拜寒山和拾得,据说他二人一个是文殊,一个是普贤的化身。寒山作的一首偈子:</p>
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p>
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p>
更是广受学禅的人所喜爱,你打坐用功能到达这个境界,就了不起了。但是这个境界是声闻心,小乘的境界。用庄子的话来说,就是“澡雪精神”,干净如白纸,一粒灰尘都没有。我们都很希望能到达这样的境界,可是纵然到了,还是声闻心,不足以入菩萨道。</p>
听说有一位得道禅师,见到许多人喜欢寒山这个偈子,就对大家说,这偈子所表达的是清净面,是法身一边的事,够不上圆满报身和千百亿化身。旁人听了不服气,就请他说说自己的境界。他就说:</p>
吾心似灯笼点火内外红</p>
有物堪比伦来朝日出东</p>
这个偈子表面看是反寒山,是二法门,实际上,灯笼和明月是不二的,真悟进去了,可以把二首偈子合拢来。寒山讲的是法身的清净面,这位禅师讲的是法身起用的一面。道家有位成仙的人,他仙逝之前写了首诗给他的弟子,最后一句是“心头热血比丹红”,我读了这句诗,非常佩服,这是一个得道之人应该有的心。</p>
妙臂菩萨在这里说,大乘的菩萨心,与小乘的声闻心是对立的,是二。可是不论大乘小乘,起心动念之际反观内照,没有一个真实的东西。正如《金刚经》所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没有大乘小乘的分别,这样就入不二法门。</p>
善宿菩萨曰:是动是念为二。不动则无念,无念则无分别。通达此者,是为入不二法门。</p>
夜里叫作宿,过去中原的天文有分二十八宿,就是星座到晚上投宿在某一个方位,这叫作星宿,是某星座到晚上出现的方位。但是这个方位不是固定的,从初夜到天明,它的位置一直在变,每月的每一天也不同,所以也可以由观星宿在天体上的位置,知道日子和时间。</p>
在四川的乡下,旅馆都有副对联:</p>
未晚先投二十八</p>
意为二十八宿,不过故意不写宿字,这个地方晚上可以早点睡觉投宿;</p>
鸡鸣早看三十三</p>
三十三是三十三天,早上天明可以早点动身。这是内行人写的。</p>
善宿的意思是这位菩萨真得到好的休息,得定了。你们想得大休息,得大乘定的,要注意他的报告了。</p>
大乘的定不是念佛、念数息、念止观的小乘修法,而是以无门为法门。</p>
你能够退一盘,以无门为法门,好了,那已经得定了。再者,有本事的,打坐时睡觉,若真睡着了不会点头的。</p>
图画中的老僧入定背是弯的,这哪有入定?我叫这作弯弓定,月如弯弓,少雨多风。你真能睡个七天七夜不动,也差不多了。</p>
一般人称这是睡着,如果是睡着了,能七天七夜不动吗?</p>
动和念是两回事,妄想谓之动。你们搞数息的,我告诉你不用数了,一天二十四小时呼吸多少次?念佛也算是念了几万遍了,那么多遍,你存在哪家银行了?这都是动相。</p>
念不动了,身就不动了,就得定了。定了的身子一定会端正的,不如此就不对了。所以讲气脉也还是有道里的,气脉通了使你强身,身弱不强,你坐着弯腰驼背的,坐个一万年也枉然,这都是秘诀。</p>
真的不动了,妄念不起,就无念了。</p>
有一次,我问了问一个同道;你打坐坐得很好的,为什么要下座呢?</p>
他说时间到了,这是身体,还是心里?你以为是腿不舒服了该下来了,其实是心的问题。以前说过,假使有人用枪指着你,敢动一下就杀了你,你两条腿再麻也不动了,所以是心动。</p>
所以“不动则无念,无念则无分别”,到了不起分别境界,就是得定。这不光是打坐如此,日常做事时也要能如此,不起分别,做了就把它放掉了。所以有时同道问我刚才讲些什么,我还要他讲给我听,因为我讲了就丢了,好像上台卖唱一样,唱完了就算了。要无往而不定,无时而不定,才真是大乘佛法。</p>
善宿菩萨告诉我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定和休息。像这一位同道,坐在这儿一面听,一面看书,还一面在摇椅子,心都不能专一。大家在这地方要体会,可见都是在散乱中,自己不知道,要能体会这个净念才行。</p>
弗沙菩萨曰:善、不善为二。若不起善、不善,入无相际而通达者,是为入不二法门。</p>
弗沙是译音。对这些菩萨们所作的报告,大家可以参考老古新出版的《维摩诘经集注》,里面收集了传统注解。我介绍的方式是用现代的观念,使大家容易修正。</p>
其他的经典或者会用“善、恶为二”,此处鸠摩罗什法师却翻成“善不善为二”,这是《维摩诘经》常见的笔调。不善就是恶,但是不用对立的“恶”字,而用否定的“不善”,意思是比恶还坏,文字上也比较美。要留心佛经上这些句子的文字技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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