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布袋和尚路过雪窦山。</p>
雪窦山之中,有一条长达百尺的瀑布飞流直下,还有一列巍然高耸的峰峦直插云霄。</p>
飞瀑迅疾而落,雷霆万钧,涤荡人的魂灵;千仞孤峰险峻挺拔,壁立云天,令人叹为观止。</p>
如此风景清幽之地,自然是禅修胜景,所以,很多年之前,就有禅僧在这里建寺修行。</p>
这些年来,雪窦山中的雪窦寺,也是布袋和尚喜欢落脚的地方。</p>
因为,这里的主持常通禅师,是他的知心道友。</p>
四十年前,雪窦寺来了一位高高大大的禅师——常通禅师。</p>
常通本是河朔邢州人氏,俗姓李。</p>
他不远万里,从黄河之滨来到湘江之畔,参偈长沙景岑大师。长沙景岑大师问他,“你是何处人?”</p>
他回答道:“是邢州人。”</p>
长沙景岑无风起浪,陡然亮出凛冽的禅机:“我说你不从那个地方来!”</p>
常通毫不犹豫,立刻凌厉反击:“和尚你曾经住这个地方吗?”长沙景岑大师开怀大笑,首肯了他的悟境。</p>
从此,他继承了长沙景岑的禅法,举扬南泉普愿一脉的禅风。</p>
他主持雪窦寺之后,有一次,布袋和尚前来挂单,依旧混迹在普通僧人中,宛若一粒沙子滚落在河滩上。</p>
然而,常通禅师似乎识破了他的行踪,主动对他说:“布袋,你时常到老僧这里,为何从不问一句禅话?”</p>
布袋和尚居然说:“叫我问什么呢?”</p>
这句傻乎乎的囫囵话,差点让旁观的人们笑死——一个僧人,居然不知道怎样询问佛法!如何是佛?如何是禅?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如何是佛法大意?……</p>
千百年来,几乎每一个禅者,不都是这样向祖师们发问的吗?</p>
因为人人都想从师父口中得到一个圆满的答案,从而立即开悟。而这个布袋和尚,面对这样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竟然痴痴呆呆,稀里胡涂。</p>
同是这句话,也差点将常通禅师给噎死。</p>
然而,他心里明白,布袋和尚的话,看似懵懵懂懂,却是故意装傻充愣,而且还蕴涵着滚滚禅机。</p>
常通是大彻大悟的人,所以不怕拖泥带水、浑身落草,继续试探说:“你也诺大年纪了,连个问话都不会!”</p>
布袋和尚真的发问了,不过,他不是问什么佛呀禅的,而是漫无边际地问道:“如何是密室?”</p>
常通禅师回答:“不通风信。”</p>
布袋和尚继续问:“如何是密室中人?”</p>
常通禅师豪气万丈,说道:“哪怕所有的贤圣前来请求,都不见一面。”</p>
是啊,既然是密室中人,当然不与任何人相见。</p>
于是,布袋和尚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他这一拜,看似问话结束的礼节,却又藏着机锋——千圣不见,还受礼拜吗?</p>
常通当然明白,颂道:</p>
千圣不能思,</p>
万圣不能议。</p>
乾坤坏不坏,</p>
虚空包不包。</p>
一切无论比,</p>
三世唱不起。</p>
布袋和尚紧接着调侃说:“你也知道我,我也知道你。”说完,他肩上背着布袋,自顾自走了。</p>
常通禅师冲着他的背影吟诵道:</p>
袋贮乾坤,</p>
杖挑日月。</p>
嘻嘻哈哈声中绝,</p>
憨憨痴痴僧中杰。</p>
令行兮一棒一条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