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斌倒知道,梁局长是非常正宗的坪江本地人,而一起过来的林业局的童局长,也是如此,这并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听那特色十足的坪普(坪江普通话)口音就知道了。事实上,已在座的三人也全是坪江人,他们先前交谈更是直接用和闽南语差不多难懂的坪江本地话――整个陵阳就坪江话最是拗口难懂,甚是出名。
而陈国斌虽然不会说坪江话,多少还能听懂一些,毕竟他这具身子的前世,在毗邻的香阴呆过不少年头,当然这并不是能听懂坪江话的主要原因――听不懂坪江话的香阴人多了去。主要是,陈国斌对语言比较敏感,以前听坪江人说坪江话多了,也就勉强能听懂了。
而眼下,五个坪江本地的疑似副局(科)干部会聚一堂,那么一点意味就比较明显了。
未待梁富强介绍,县交通局的米文和副局长便满脸笑容地望来,招手甚是热情:“陈科长……不对,应该是陈局长了。欢迎欢迎,快过来坐吧。”
陈国斌一边走过入座,笑着点头大方回应:“米局长,好久不见了。最近局里工作还忙吗?”
“唉……就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也就一条新坪公路的升级。”米文和摇头有些无奈,一边分别指人主动介绍:“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旅游局的陈局长,以前可是我们市交通局赫赫有名的陈科长,年轻有为……这位是公安局的夏局长,这位是城关镇的乌镇长……”
互相谦虚打过招呼,一干本地副局(科)干部继续打屁聊天,开着低俗不堪的玩笑,连在外搞女人都当成了炫耀资本,对陈国斌并未忌讳多少,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梁富强则更多陪陈国斌说话,他本来也是被临时叫来的,确实就随便吃个饭。这次请客的东家则是城关镇的乌副镇长,风水轮流转,下次就不知该轮谁了。总之,大概是局长们都对家里的黄脸婆腻味了,不怎么想回家吃饭。
不久后酒菜上桌,平平常常,估计最多也就百十来块钱。
吃喝劲头一起来,局长们更是比村民还要不拘小节,脏话连篇,同时八卦意淫指数也并不比长舌妇们差,什么这个局的某某跟谁勾搭上了,那个局的某某老婆跟别人有一腿,捕风捉影的事,倒是不少。让陈局长甚是感慨,要是发动这些官员们去当业余的国安侦查员,绝对能够无孔不入,连几根毛都能查出来。同时,他也对这些以搞别人老婆为荣(陈局长认为其中多数只是意淫吹嘘)的局长们表示了高度鄙视,相信他们的老婆也未必不被别人搞。
不过在这样的气氛中感受一下坪江的特色官场,倒是很有意义。拉帮结派固然是基本事实,但大家在私下更多却是追求享受和放松,没谁整天把政治觉悟挂在脑子里。至少这顿午饭,陈局长就没看出有什么政治阴谋,只是一群腻味了家中黄脸婆的老男人再平常不过的集体意淫而已。而扯淡无极限、充分进入意淫状态的众人对陈局长也没多少顾忌,只当是梁局长带来的同事,年轻一点比较特殊罢了。除了把郁闷丢脸藏在心里的梁局长,没谁真把陈国斌这个年轻人太当一回事。
事实上,梁局长与在座这些人的关系也不算很密切,主要就是大家一起凑个数,人多了轮流请客比较节约,省得回家又被老婆抱怨这个月的工资怎么才这么一点――在各局经费普遍高度紧张的大背景下,如今坪江级别不够的副局长们,普遍不容易随便报销餐饮费,其中不少都得自掏腰包。
酒过三巡,除了陈国斌和梁富强(陈局长是不怎么喜欢和普通人喝酒,梁局长则是不怎么爱喝酒,便都只意思了一下,大家也不强求,酒本来就有点不够),其余四个男人都有点高了,脸上红色不一,说话更加粗俗不堪。
“滴滴滴……”公安局夏局长腰间的bp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对这种很快就会以闪电速度成为文物的玩意,陈国斌却是感慨颇多,反正他可没挂bp机的落后意识,更不想带个砖头一般的大哥大(当官的这等奢侈品也不能随便带),而是打算两年后等诺基亚那款经典的3210横空出世时再买了。
夏局长低头扫过一眼,马上摇头叹着一脸无奈,迅速起身,“局里还有事,我得赶紧走了,下次再聚。大家慢慢吃啊。”说着,急赶快赶出门奔去。
“老夏他妈-的这段时间怎么老是吃不到一半就走?”米文和骂骂咧咧地笑:“要和老婆搞时也这样,那可够呛了。”
“哈哈……”荡声四起。
乌镇长略有感慨:“老夏他们局新来的秦局长可不简单啊,最近抓纪律作风抓得挺紧的。老夏也算倒霉了。”
林业局童局长有些不屑:“我倒想看看那位香阴守护神来到我们坪江能折腾出个什么样。”
“……”
折腾到下午两点,才终于散场,桌上连骨头都被啃碎了,不愧为一群节约楷模。而老早菜就见底了,乌镇长也硬是坐得住,没喊过要加菜――连虚伪客气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当然他要是客气了,大家绝对不会客气。
虽然感觉有点浪费时间,陈国斌倒不太在意,打算以后像这样的场合偶尔为之,感受一下,并混个脸熟。其实这种褪去官场那层神秘面纱后的低级聚餐,往往更容易表现出这一群体的精神面貌与心理特征,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窗口。
由于童局长喝高了,没喝几口的陈国斌便主动开车,他可不想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掌握在一个醉鬼手中。
童局长和梁局长均坐在后排。梁局长也没喝几口,倒是清醒得很,只不过他根本不会开车。
“老梁,你们旅游局最近不是拨下一大笔经费吗?这小日子应该滋润多了,以后你可得多请点客啊。”童局长有些含糊不清,忿忿不已:“妈的,现在我们林业局卡得很紧,不出差连毛都报不到。”
梁局长苦笑着轻叹一口:“那可是专项资金,哪能随便动用。”
“屁话!”童局长不屑,“是钱就能用……”
陈国斌不置可否,却是感慨如今坪江各局的日子的确不好过,连副局长们都如此郁闷。他不禁对那婆娘的铁母鸡形象有了更深刻的印象。